《拯救》带来的余震,在2003年的早春,依旧在音乐圈内隐隐回荡。“沈遂之”这个名字,成了某种神秘而高质的代名词,引得无数猜测,却因谷建芬工作室的有意低调和沈遂之本人的深居简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他依然每日往返于四合院与录音棚、排练厅之间,生活被严密的课程、训练和谷老师安排的少量高品质录音工作填满。外界的喧嚣,被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有效地过滤了大半。
直到那天下午,谷建芬老师的书房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身材高大,气质沉郁中带着锐气,正是国内顶尖的音乐制作人三宝。他与谷建芬是多年好友,此刻正为即将开拍的一部备受瞩目的民国题材电视剧《金粉世家》寻找片尾曲的演唱者。主题歌《暗香》已经写好,词曲凄美缠绵,意境深邃,对演唱者的声音质感、情感层次和文学感悟力要求极高。三宝试过几位以嗓音空灵着称的女歌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够“沉”,不够“透”,少了那份繁华落尽、暗香残留的宿命苍凉感。焦头烂额之际,他想起了老友谷建芬,以及她那个以一曲《拯救》震动四方的神秘学生。
“谷老师,您可得帮帮我。这首《暗香》,非比寻常。我需要一个……能把魂儿唱出来的声音。”三宝揉着眉心,将歌谱递给谷建芬。
谷建芬接过,仔细看了半晌,指尖在旋律线上轻轻划过,眼中闪过思索。“词是好词,曲也是好曲。要的是繁华深处的寂灭感,热闹背后的冰凉……”她抬起头,看向三宝,“心里有人选了?”
三宝苦笑:“试了几个,技巧都没得说,就是……太‘干净’了,少了点‘烟火燎过’的痕迹,少了点‘痛’。”
谷建芬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我这儿倒有个‘野路子’,嗓子被你夸过的那首《拯救》,就是他唱的。身上……‘烟火’和‘痛’都不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这《暗香》的意境。”
三宝眼睛一亮:“《拯救》那个?沈遂之?他在你这儿?快,让他来试试!”
沈遂之被叫到书房时,身上还带着刚从琴房出来的微汗。他安静地听完三宝对《暗香》的要求和期望,接过那份散发着墨香的歌谱。歌词婉约凄美,“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旋律低回婉转,层层递进,与《拯救》的直白激烈截然不同,却同样需要深入骨髓的情感投入和极其精细的声音控制。
他没有立刻试唱,而是请求给他一点时间。三宝和谷建芬对视一眼,点头应允。
沈遂之拿着歌谱,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厢房。他闭目静坐,脑海中却飞速运转。前世李可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关于繁华与凋零、得到与失去的体悟,只是那时囿于戏台方寸,表达粗粝。今生北上求学,见识了更大的世界,也品尝了更深的孤独,那种身处繁华却格格不入、追寻理想却前路渺茫的滋味,早已浸透骨髓。《暗香》的意境,竟与他此刻的心境隐隐相通。
他反复揣摩歌词,感受每一个字背后的重量,又在心里默默哼唱旋律,寻找气息的落点和情绪的支点。他意识到,这首歌不能靠《拯救》那样的蛮力去“砸”,需要更内敛、更克制,用声音的“留白”和“余韵”去勾勒意境。他想起了戏曲中旦角水袖的“收”与“放”,想起了闫学晶教他时说的“戏在眼角眉梢,不在大喊大叫”。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书房,对三宝和谷建芬点点头:“可以试试了。”
没有去专业的录音棚,就在书房的旧钢琴旁,谷建芬亲自为他弹奏简单的和弦伴奏。沈遂之站定,微微垂眸。
前奏响起,几个清冷的钢琴音符。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拯救》里那种沙哑的呐喊,而是变成了一种丝绸般顺滑、却带着细微沙砾质感的中低音,仿佛历经时光摩挲的古玉。“当花瓣离开花朵……” 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和一种早已预知的伤感。气息控制得极其精妙,在字与字之间留下恰到好处的停顿,如同国画中的留白,引人遐思。
“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 声音微微扬起,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那是极力压抑下的波澜,将“无人来嗅”的孤寂与落寞,刻画得入木三分。到了“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我会拼到爱尽头”这一句,情绪开始积蓄,声音的力度和厚度悄然增加,但仍控制在一种“收着”的状态,如同暗流涌动。
副歌部分,“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沈遂之并没有追求技术性的高音,而是将声音推到一个充满胸腔共鸣的中高位置,用上了戏曲“云遮月”的处理方式,声音听起来并不刺耳,却充满了饱满的张力与沧桑的穿透力,尤其“重生”二字,尾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挥之不去的凄然,袅袅不绝。
整首歌下来,他没有使用任何炫技的唱法,却用极致的声音控制、细腻的情感层次和深厚的文学感染力,将《暗香》那份凄美、苍凉、繁华落尽后唯余暗香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歌声止歇,书房里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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