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喧嚣,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柴桑萧府的朱门内,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唯有庭院中几株桂树,在晚风里悄悄落下细碎的花瓣,平添几分清雅。
萧澜端坐案前,烛火如豆,在他素净的侧脸投下淡淡的光影。案上摊着几卷来自许都的公文,墨迹未干,字里行间皆是朝堂的纷扰与地方的庶务。他执笔批阅,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与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了这静夜里唯一的韵律。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合卺酒的醇香,甜而不腻,萦绕在鼻尖,提醒着这府邸中刚添的喜气。
小乔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中摩挲着一块江东本地织造的锦缎。那锦缎色泽尚可,是温润的月白色,只是上面的花纹太过简单,不过是重复的菱形纹路,呆板得毫无生气。她秀眉微蹙,灵动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甚满意的神色,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单调的纹路,似在思索着什么。
“夫君。”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婉如清泉。
萧澜抬眸,目光瞬间温和下来,放下手中的笔:“何事?”
小乔起身,将那块锦缎铺在案上,指尖点着纹路道:“江东的织机太笨拙了。一综一蹑,织女手脚并用,一日也织不出三尺繁复纹样,耗时耗力,所得却平平无奇。”
萧澜的目光落在锦缎上,脑海中忽然闪过后世纺织厂的画面——轰鸣的机器、复杂的机械结构、高效运转的流水线,那些景象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他取过一张空白绢帛与一截炭笔,没有多言,只是在绢帛上迅速勾勒出一个奇特的草图。
“若一足可控数综,”他声音低沉,带着引导的力量,“若多足交替踏动不同的踏板,又当如何?”
小乔连忙凑上前,视线紧紧盯着草图上一排并列的踏板,以及连接着综框的复杂绳索。她呼吸微微一滞,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炸开,满是惊喜。
“多综多蹑……”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这样便能同时提起不同的经线,织出任何想要的花样!”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澜,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与崇拜,“夫君真乃神人也!”
萧澜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是些巧思罢了,能否成真,还要看你这位巧手仙子。”
三日后,府邸后院的一间空置工坊内,木屑纷飞。几名江东最顶尖的木匠围着一架面目全非的织机,满头大汗地忙碌着,手中的刨子、凿子不停翻飞,时不时低声商议几句。
小乔一身素雅长裙,裙角却沾染了些许木屑,她全然不在意,正指挥着工匠调整综框与踏板间的绳索。她的声音清脆而果决,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大乔则在一旁安静地忙碌,为众人备好茶水与餐食,将工坊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看向小乔的目光里,满是欣慰与骄傲。
终于,那架拥有十二只踏板的崭新织机调试完毕。小乔深吸一口气,亲自坐下,脱下精巧的绣鞋,露出一双白皙玉足。双足在那一排木制踏板上轻盈而有节奏地踩踏,起落间如行云流水,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蹈,看得一旁的工匠们啧啧称奇。
“咔哒,咔哒——”机杼声骤然响起,比旧式织机更加密集、更加有力。梭子在经线之间飞速穿行,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丝线的光泽,在织机上渐渐织就出斑斓的图案。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住织机。随着小乔的动作,一匹崭新的锦缎缓缓成型,上面不再是单调的几何纹路,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金色的神龙鳞甲毕现,龙爪锋利,盘旋而上,似在呼风唤雨;赤色的凤凰羽翼华美,尾羽舒展,引颈长鸣,仿佛要挣脱锦缎飞向天际。龙凤交缠嬉戏于祥云之间,祥云缭绕,仙气氤氲,纹理之复杂、色彩之鲜活,是江东从未有过的珍品。
当最后一梭落下,整个工坊一片死寂。所有工匠都呆呆地看着那匹流光溢彩的锦缎,眼中满是震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屋内回荡。
“好……好一匹龙凤锦!”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惊叹,随即众人纷纷附和,掌声与赞叹声此起彼伏,淹没了整个工坊。
萧澜与闻讯赶来的孙策站在门口,孙策眼中充满了惊艳与震撼,看着那匹锦缎,手指微微颤抖,显然被这巧夺天工的技艺所折服。萧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锦缎的表面,触感温润厚实,纹理清晰,尽显精致。
“此锦,当名龙凤。”他转头看向孙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伯符,此物将是我江东独有。一匹可抵百金,往后中原的公卿贵族,都将以能穿上我江东的龙凤锦为荣。有了这龙凤锦,我们的兵马、粮草,便都有了着落。”
孙策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看着那匹华美的锦缎,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灼热。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块布,而是无数的铠甲、锋利的兵器、充足的粮草,是江东崛起的希望。他重重地点头,声音激动:“子澜所言极是!有此龙凤锦,我江东何愁不兴!”
萧澜的目光越过锦缎,落在那个额头沁出细密汗珠、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少女身上。他走过去,亲手为她拭去额角的汗水,动作温柔。他的妻子,不仅有倾城之貌,更有经天纬地之才,这一枚同心结,联结的,是两人并肩同行、共创霸业的未来。
晚风从工坊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桂花香,拂过那匹龙凤锦,锦缎上的龙凤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流转,预示着江东即将迎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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