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府衙终于褪去了往日的空寂,有了鲜活的人气——不再是脚步声撞在梁柱上的空洞回响,而是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轻响,是官员们围在案前低声议论政务的嗡鸣,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忙碌的烟火气。陈群与毛玠一到任,便如两根坚实的梁柱,稳稳撑起了萧澜草创未久的班底。一道道政令从府衙发出,像涓涓细流般淌出城外,慢慢滋润着这片因战乱而干涸的土地。
可萧澜却没在正堂多留,转身将目光投向了府衙后院——那里比前堂更安静,只隐约有翻动竹简的轻响。雅致的书房内,蔡文姬正临窗而坐,面前摊开的几卷竹简,竟是《孙子兵法》。萧澜放轻脚步走近,她都未曾察觉——全部心神都浸在那些古老的兵法典籍里,眉头微蹙,时而抬手轻点竹简上的字句,似在细细琢磨。
萧澜的目光落在竹简旁的几卷绢帛上——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严谨条理。“后勤,补给线,是军队的血脉”“情报,知己知彼,是胜利的眼睛”……这些都是前些日子他与她闲聊时,随口提起的现代军事概念,竟被她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还顺着自己的理解,融入了对《孙子兵法》的注释之中。
“文姬。”萧澜的声音放得很轻。
蔡文姬的身体微微一颤,才惊觉有人在侧,连忙抬头——眼眸清澈如洗,还带着几分刚从书卷中抽离的茫然。“主公。”她起身就要行礼,萧澜却抬手摆了摆,示意她坐下,目光仍落在那些绢帛上:“这是?”
蔡文姬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手指轻轻拢了拢绢帛的边缘,声音轻柔却坚定:“妾身斗胆,将主公往日所言的军中要义,与孙武先生的兵法相互印证,整理成了注解。想着若能成册,或许对军中诸将领会兵法、调度军务,能有几分裨益。”说着,她双手将绢帛捧起,递到萧澜面前,“妾身给它取名为《孙武注》。”
萧澜接过绢帛,指尖触及温润的丝绸时,心中竟泛起一阵暖意——这捧起的哪里只是几卷注解,分明是一颗玲珑剔透、肯用心思的七窍之心。他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蔡文姬并非简单摘抄他的话,而是将那些零散的现代军事理念,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语言重新梳理、系统归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为后勤之基。然粮道之长短、护卫之多寡、消耗之计算,皆需精密算术,此亦胜负关键”“两军交战,斥候先行,此为情报之始。然情报之真伪、传递之快慢、分析之深浅,皆可左右战局,此乃战场之魂”……字句间尽是她的思考与融会贯通。
萧澜的呼吸微微一滞,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她的才华本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如今经此打磨,终于开始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文姬,你可知此书价值几何?”
蔡文姬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它比十万大军更重要。”萧澜的声音无比郑重,话音落下时,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已在他心中萌发,“我想在军中开设识字班——教士卒们读书写字,学基本的算术,甚至识读地图。”
蔡文姬彻底愣住了。教那些常年在沙场拼杀、只知挥刀斩敌的士卒读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比让战马识字还要离奇。
“你想,一支能读懂军令、会计算粮草消耗、看得懂行军地图的军队,将是一支何等可怕的无敌之师?”萧澜的眼中闪烁着名为“未来”的光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而这件事,整个军中,只有你能做到。我希望你,来做他们的先生。”
“先生”二字入耳,蔡文姬的心猛地一跳。这称呼无关身份尊卑,无关才名高低,是纯粹的尊重,是沉甸甸的责任——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以这样的方式立足,而非仅仅是“需要庇护的才女”。她看着萧澜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瞬间驱散了过往颠沛流离留下的怯懦。她不再是只能躲在人后被保护的弱者,她的学识、她的才华,也能为这片动荡的天地做些实实在在的事。
蔡文姬深吸一口气,对着萧澜深深一揖,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妾身领命。”
几日后,军营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学堂里坐满了人。一群身材魁梧、满身沙场煞气的汉子,此刻却像初入蒙学的孩童,笨拙地握着笔杆——不是竹简,是萧澜让人做的简易沙盘,他们就在细沙上一笔一划地模仿着写字,额头沁出的汗比上阵杀敌时还要多,握着笔的手紧张得微微发颤,却没有一个人懈怠。
蔡文姬一袭素衣站在前方,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字念‘人’——一撇一捺,是站立于天地之间的模样。”
士卒们纷纷抬头,眼神从最初的茫然、不解,慢慢变得专注、敬畏。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称她“蔡大家”,而是从心底里生出敬重,一声声唤她“蔡先生”,沙哑的嗓音里满是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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