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
窗棂外的天已微亮,积雪压着屋檐,反射着淡白的晨光。斗室里还留着温暖的炭火气息,残余的酒香在空气中盘旋不散,混着木炭燃烧的微烟,酿出一种安稳的暖意。矮几上,昨夜用酒水画出的中原版图早已被炭火烘干,只在粗糙的木面上留下几缕淡淡的水渍,像被抹去的痕迹——仿佛那场关乎天下格局的沙盘推演,从未留下过印记。
可那份席卷天下的雄心,早已深深烙印在萧澜与郭嘉的心里,沉甸甸的,滚烫得发烫。
郭嘉重新坐回矮凳上,身子又陷进了往日那熟悉的慵懒里——背脊微弓,手肘撑着膝盖,姿态散漫,像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只是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往日里看透世事的虚无与淡漠,而是像找到猎物的鹰隼,收敛了利爪与锋芒后,眼底藏着的那份笃定与冷静,连漫不经心的姿态里,都透着运筹帷幄的底气。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指尖捏着杯沿轻轻晃了晃,酒液在杯中打转,泛起细小的涟漪。他没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才缓缓开口:“主公,昨夜所言的宏图虽好,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略带沙哑的随性,可每一个字都像敲在鼓点上,精准落在最关键的地方:“兖豫之谋是长远计,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图谋疆土——根基已定,下一步该做的,是积蓄粮草,以备日后大战。”
萧澜闻言点头,眉头微蹙。他自然清楚粮草的重要性——陈留虽推广了曲辕犁,耕种效率大增,可新粮入库尚需时日,眼下府库里的存粮,多是接管陈留时收缴的旧粮。而他麾下的兵马日益增多,每日的粮草消耗已是个天文数字,若不尽快补足,别说图谋兖豫,连守住陈留都是难题。
“我正为此事烦忧。”萧澜坦诚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这几日他召来粮官反复核算,府库余粮只够支撑三月,若遇战事,怕是撑不过一月。
郭嘉听了,却忽然笑了。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狐狸发现了猎物的踪迹,连嘴角都微微上扬:“烦忧,便是机遇。主公忘了,天下大乱之时,危机里藏着的,往往是别人抓不住的机会。”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画了个圈,最后指尖一落,稳稳指向东方:“曹孟德志在天下,眼下正据守东郡,招兵买马,势头正盛。可他有个心腹大患,藏在东边的徐州。”
萧澜的目光跟着他的指尖转向东方,心里忽然一动。
“他的父亲曹嵩,前些日子从琅邪往东郡投奔他,途经徐州时,被陶谦的部将张闿所杀——不仅杀了曹嵩,还劫走了所有财物。”郭嘉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冰冷的了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以曹操的性子,此仇必报,我料他不出半月,必兴兵讨伐徐州。”
萧澜的眼睛骤然一亮。他想起了那段未改的历史——前世曹操为报父仇,挥师徐州,所过之处屠戮百姓,血流成河,徐州几乎成了人间炼狱。陶谦懦弱,根本挡不住曹操的雷霆之怒,最后只能向刘备求援,才勉强保住徐州。
“陶谦此人,仁厚有余,魄力不足,性情懦弱,麾下虽有几员猛将,却无统筹全局之人,绝非曹操对手。”郭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在矮几上轻轻敲着,“徐州,危矣。而这危局,便是主公的机会。”
他看着萧澜眼中的明悟,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语气里带着几分引导:“我们可以救他——或者说,让他觉得,我们会救他。”
萧澜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救援,分明是一笔精准的算计,一场稳赚不赔的生意。他看向郭嘉,眼中带着几分急切:“先生的意思是……”
“遣使徐州,联结陶谦。”郭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主公手握两样天下至宝,眼下正是用的时候。其一为灌钢之法,可铸锋利兵器,此乃强军之基,当秘而不宣,绝不可轻易示人;其二为精盐之术——主公改良的制盐法,成本极低,产出的精盐洁白无杂,却是如今乱世里的稀罕物。”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陶谦缺的不是兵——徐州素有积粮,麾下也有万余兵马。他缺的,是能让军队长久作战、让百姓安稳活下去的盐。乱世之中,盐比金贵,世家大族垄断盐铁,徐州地处中原,盐路常被截断,府库精盐早已告急。”
“而我们缺的不是盐——陈留临近黄河,盐场产能充足,府库里的精盐堆积如山。我们缺的,是能让大军吃饱、支撑日后战事的粮。”
一番话点透,萧澜的心豁然开朗。这不是简单的以物易物,是用自己成本极低、却被世家垄断成“奢侈品”的精盐,去换取乱世之中最宝贵的战略物资——粮草。更妙的是,这交易背后,还藏着更深的算计。
“何人可为使者?”萧澜立刻问道。这一问既是考校郭嘉是否有周全之策,也是对他的信任——出使徐州关乎大计,选谁去,便是将这桩机密托付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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