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声低喝猛地撞在屋梁上,带着说不出的振奋。郭嘉霍然起身,单薄的长衫下摆扫过矮几,带得酒壶微微晃了晃——方才还透着几分颓唐的身躯里,竟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像是蒙尘的明珠被骤然擦亮,连眼底都亮得惊人。
“好一个开科取士,不分贵贱!”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发颤,不是怯懦,是被巨大的激动攥住了喉咙,“此策若成,何止是安民——这是为天下寒门开了条生路,是为基业立了根骨!”
他往前踏了半步,目光死死盯着萧澜,语气重得像砸在地上:“此乃千古之功!”
说完这句话,他才猛然醒觉自己衣衫凌乱——前襟沾着酒渍,袖口卷到小臂,头发也有些散乱。他下意识抬手,指尖笨拙地将衣襟理了理,又把散乱的发丝往后拢了拢,动作间竟带着几分郑重的局促。
然后,他对着萧澜,深深躬身,长揖及地——腰脊弯得极沉,双手垂在身侧,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嘉前半生浑噩,自恃几分小聪明,只觉天下皆是碌碌之辈,不值一哂。”他的声音从躬身的姿态里传出来,带着一丝难得的谦卑,“今日得见主公胸襟,方知真龙在此,是嘉有眼无珠,先前多有怠慢。”
话音落,他缓缓抬头。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眼睛,此刻竟燃着熊熊火焰——不是酒意上涌的狂放,是遇明主、得赏识的滚烫,是终于找到归宿的炽热。
“郭嘉,郭奉孝。”他一字一顿报上自己的名讳,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澜早从座位上起身,见他躬身不起,立刻上前两步,双手稳稳托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扶起:“先生快快请起!”
他的掌心温热有力,语气里没有半分上位者的倨傲,只有发自内心的恳切:“能得先生相助,是澜之大幸,也是这方土地之幸。先生肯屈就,该是澜拜谢先生才是。”
说着,他对着郭嘉,同样郑重地回了一礼——不是君主对臣下的敷衍,是平等的敬重,是将对方视作知己的真诚。礼毕,他看着郭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自今日起,先生便是我萧澜的军师,军中大小谋略,皆听先生调度。”
“军师”二字入耳,郭嘉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萧澜——不是临时征召的幕僚,不是待若上宾的宾客,是掌军权、定谋略,将整个大军的生死命运,都托付于他一人的军师!
这份信任,重逾千斤。这份器重,直戳心底。他半生漂泊,见惯了诸侯猜忌、权臣倾轧,从未有人这般将心腹之任,如此轻易地交到他手上。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郭嘉的眼眶瞬间微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次躬身拜倒:“嘉必为主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有半分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先生不必如此。”萧澜再次将他扶起,拉着他的胳膊,引着他重新在矮几旁坐下,“你我君臣相知,何须这些虚礼。”
这一次,郭嘉没有再推辞。他刚坐下,便主动提起矮几上的酒壶——壶身还带着余温,是方才温在炭火上的。他一手托着壶底,一手扶着壶嘴,小心翼翼地为萧澜斟满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动作间已没了先前的放浪,多了几分身为“军师”的沉稳。
酒液入杯,泛起细密的酒花,依旧是方才那壶温热的米酒。可屋子里的气氛,早已截然不同——先前是宾客间的试探、酒酣后的放言,此刻却是君臣定交的郑重、谋定天下的肃然。
“主公。”郭嘉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抿了一口便放下,眼神瞬间从方才的激动炽热,转为深不见底的深邃——那是属于谋士的冷静,是运筹帷幄的锐利,显然,他已在片刻间进入了“军师”的角色。
“如今主公虽据有陈留一地,兵甲精锐,粮草充足,看似根基稳固。”他指尖轻轻点在杯沿,语气沉稳,“可放眼天下,陈留地处中原腹地,四面无险可守——北有袁绍据冀、青二州,兵多将广,虎视眈眈;东有曹操占东郡,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南有袁术拥南阳富庶之地,刘表镇荆襄万里之土,皆是强敌环伺。”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主公若只守陈留,不图进取,稍有不慎,便是腹背受敌,万劫不复之局。”
话音落,他抬手,指尖蘸了点杯中的酒水,在矮几的木面上飞快地勾画起来——先画一道横线代表黄河,再圈出陈留的位置,而后在周围点出几个圆点,分别标注“冀”“青”“东郡”“南阳”“荆襄”。
不过片刻,一幅简陋却清晰的中原缩略图,便在酒液的晕染下成型。木面粗糙,线条简单,却将各方势力的对峙格局,勾勒得一目了然。
郭嘉的指尖在两个圆点上重重一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木面戳破——那两个点,一个标注“兖”,一个标注“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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