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一次透过“听竹轩”精致的雕花窗棂,将细碎的光斑洒在青砖地面上,缓慢地移动着,勾勒出时光流逝的痕迹。
宋诚毅如常起身,推开房门,让微凉的晨风驱散屋内一夜的沉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院门方向,那里依旧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如同两尊门神。他对此早已习惯,目光只匆匆掠过,便收了回来,心中却隐隐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期待。
几日下来,傅采儿的准时出现,已然成为这囚禁生活中一抹鲜活而温暖的色彩。她会提着那个熟悉的红漆食盒,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有时低着头,有时会飞快地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瞥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耳根微红。她会手脚麻利地摆好饭菜,将昨日用过的茶具收拾干净,仔细擦拭桌案,甚至还会将他随意搁在椅背上的外衫叠放整齐。她做的这些,早已超出了寻常丫鬟的本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愿言说的关切。
尤其是她静静侍立一旁,看着他写字或读书的时候。宋诚毅能感觉到那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柔软而安静。偶尔他需要研墨,还未开口,她便会轻巧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捏起那方松烟墨,在端砚中徐徐打着圈儿。墨香氤氲开来,混合着她身上一丝极淡的、似有若无的皂角清香。每当这时,宋诚毅的笔尖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一顿,目光从书卷上移开片刻,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虽然面具遮掩了真容,但那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微微抿起的唇线,还有那双无论怎样伪装、都难以完全掩盖其灵动的眼眸……总能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而傅采儿似乎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的停留。她便会像受惊的小鹿般,手下的动作蓦地一顿,随即掩饰似的加快研墨的速度,或者匆忙寻个由头:“公子……水、水好像凉了,奴婢去添些热的。” 声音细弱,带着明显的慌乱,然后便逃也似的转身走开,只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宋诚毅便会看到她连耳后那截白皙细腻的脖颈,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每每如此,宋诚毅嘴角总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对她羞涩反应的莞尔,也有对这沉闷时日里难得一点生动趣味的珍视。他甚至开始习惯在晨起后,下意识地等待那阵轻巧的敲门声,那抹青色的身影,以及那双无论看多少次、都依然会让他在某个瞬间失神的眼睛。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晨光渐渐变得明亮,从温柔的淡金转为有些刺目的白亮。院外树梢间传来鸟雀的啁啾,更衬得院内一片寂静。宋诚毅已在桌案前坐了近一个时辰,书页翻动的声音时断时续,往日这个时辰,傅采儿早该提着食盒出现了。
起初,宋诚毅并未在意。或许是内院有什么临时的差事耽搁了,也或许是管事嬷嬷多分派了活计。他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试图驱散心头那一点点因为习惯被打破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滞涩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棂上的光斑移到了桌角。宋诚毅又翻过一页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感觉那些熟悉的之乎者也似乎变得有些陌生,难以像往常一样顺畅地进入脑海。他皱了皱眉,放下书卷,起身踱到窗边。
院门外,依旧是那两名护卫木然的背影,偶有别的丫鬟仆役匆匆经过回廊,却都不是他等待的那一个。一种莫名的烦闷,如同春日潮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开始缠绕他的心绪。
“许是有什么事吧。” 他对自己说,重新坐回案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春秋》注疏上。可往日能让他沉浸其中的微言大义,今日却显得格外枯燥拗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略显凌乱。
日头渐渐升高,空气中有了些暖意。宋诚毅再次站起身,这一次,他直接走到了房门边,并未打开,只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洒扫声,一片宁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开了房门。守在院门口的护卫闻声转头看来,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警惕。宋诚毅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装作舒展筋骨的样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连接这处跨院的月洞门和回廊拐角。
空无一人。
那种烦乱的感觉更清晰了一些。他退回房内,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不对劲。按照傅采儿这几日几乎刻板的规律,就算有事情耽搁,也早该来了。更何况,她那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什么的态度,不像是会无故怠慢的样子。
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被人发现了顶替之事?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冰刺,猛地扎进宋诚毅的脑海,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总督府规矩森严,对下人管束极严,若真被发现……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后果。
还是……她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
心,再也无法平静。
宋诚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步伐越来越快。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那些方块字似乎在眼前跳动,却组合不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他几次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张望,每一次都只能看到同样的景致,同样的空荡。
等待,在未知的猜测和逐渐蔓延的不安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难熬。桌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他再无心思去碰。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屋内却没有响起期待中的敲门声,也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混合着担忧、焦虑,甚至有一丝隐隐恐慌的烦乱,彻底攫住了他。傅采儿的失踪,像是一块突然投入死水的石头,打破了多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停在房间中央,握紧了拳头,目光沉沉地望向紧闭的院门。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他不能就这样坐视一个因他而可能涉险的少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深宅大院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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