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先前紧绷对峙的气氛,因傅采儿那番含泪的倾诉而彻底改变。宋诚毅看着眼前依旧泪痕未干、肩膀轻颤的少女,心中那份利用与威胁的心思,不知不觉淡去了许多,反倒生出一丝难得的歉意与恻隐。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的诚恳:“那个……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先前不知你易容……竟是这样的缘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女低垂的眼睫上,放缓了声音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傅采儿闻言,微微抬起了头,那双犹带泪光的眸子看向宋诚毅,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位世家公子,竟会向她道歉,这份意外让她脸上的哀戚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羞窘的绯红悄悄爬上了耳根。她抿了抿唇,声音细弱却清晰地答道:
“我……我叫傅采儿。”
“傅采儿……” 宋诚毅低声重复了一遍,名字倒是与她此刻我见犹怜的模样颇为相称。看着她因羞怯而微微泛红的耳垂,宋诚毅心中轻叹,语气也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过来人般的劝诫:
“采儿姑娘,听我一言。找机会,你还是设法出府去吧。你这顶替的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督府规矩森严,日子久了,难保不会露出破绽。一旦被发现,便是欺瞒主家的大罪,下场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然而,傅采儿听了这话,却没有露出害怕或认同的神情,反而眼神定定地看向宋诚毅,那目光清澈而执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她向前挪了小小一步,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公子……公子可以带采儿出去吗?”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继续说道:“采儿……采儿愿意跟着公子!为奴为婢,端茶倒水,做什么都行,绝无半点怨言! 只求公子……能给采儿一个安身之处,别再让采儿无处可去。”
这个请求大大出乎宋诚毅的意料。他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摇了摇头,指了指院外隐约可见的护卫身影,又指了指自己:
“带你出去?采儿姑娘,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你觉得……我还能平安出这总督府吗? 我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生死难料,又哪有能力带你走?”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与对现实的清醒认知。如今的“听竹轩”,与牢笼何异?
出乎意料的是,傅采儿听到他这番近乎绝望的话,非但没有失望退缩,反而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光亮,语气笃定地说道:
“公子是吉人天相!采儿虽笨,也看得出公子和一般人不一样!您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这次难关的!采儿相信您!”
这番话,从少女口中说出,带着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竟让身处绝境、内心阴郁的宋诚毅,感到一股细微却真实的暖流。他看着傅采儿那认真而充满期盼的小脸,心中的沉重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自嘲渐渐化开,转而变成一种淡淡的、带着些许释然的轻笑。
“好。” 他看着采儿,认真地说道,“我答应你。若我宋诚毅此番真能躲过此劫,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府,给你安排一个稳妥的安身之处。”
“真的?!” 傅采儿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此刻更是如同落入了星辰,熠熠生辉,紧紧盯着宋诚毅,仿佛要确认他话中的真意。
这骤然迸发的璀璨神采,让宋诚毅看得不由得一愣。先前她易容的模样只能算清秀,可这双眼睛……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喜悦时,竟是如此灵动摄人,如同蕴藏着两汪清澈见底的泉眼,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他心中暗叹,不得不说,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
傅采儿被宋诚毅那直勾勾的、带着欣赏与些许怔然的目光看得脸颊愈发滚烫,羞涩地低下了脑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然而,下一幕,更是让宋诚毅措手不及。
只见低着头的傅采儿,忽然抬起双手,指尖颤抖着,竟直接抠向了自己耳后发际线的位置!那里,正是易容面具最脆弱、最关键的接合处!
“嘶——!”
指尖用力,伴随着皮肉被轻微撕扯的细微声响,傅采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这个过程并不舒服。
“别!快住手!” 宋诚毅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轻声阻止。他并非迂腐之人,但也觉得无需用这种方式证明什么,更何况看起来真的很痛。
但傅采儿却摇了摇头,动作并未停歇。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指尖小心翼翼地继续剥离,动作从迟疑渐渐变得果决。细微的“嗤嗤”声在寂静的房间内不断响起,那张覆在她脸上的、带有“红儿”特征的面具边缘,被一点点揭开、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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