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超出了宋诚毅的预料。
他预想了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眼前这般景象。
只见背对着他的“红儿”,那单薄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起初只是细微的耸动,随后幅度越来越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这反应倒让宋诚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许久之后,少女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而当宋诚毅看清她此刻模样时,更是一愣。
那张易容后显得颇为清秀的脸上,此刻竟已是泪眼婆娑。晶莹的泪珠不断从她泛红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滑下,在她刻意涂抹的、略显粗糙的妆粉上冲出两道痕迹。眼中却透着一股倔强,混合着委屈与不甘。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宋诚毅,嘴唇紧抿,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副神情,竟看得宋诚毅心里都有点发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人神共愤、欺凌弱女的事情。对方不是心怀叵测、潜入总督府的内奸或探子吗?怎么反倒像他是恶霸,她是被逼入绝境的可怜人了?
就在宋诚毅被“红儿”这哀怨又倔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喉咙发干,一时不知该继续强硬还是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红儿”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认命般的颓然:
“送消息……我是送不了的。”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倒平静了些,“总督大人治下极严,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内院的丫鬟。除非是跟着主子出门伺候,或是得了管事嬷嬷的特批,有明确差事,否则我们根本出不了内院的门。各处门禁都有侍卫守着,核对腰牌,记录出入。我……我哪里有什么渠道能把消息送出去?”
宋诚毅眉头微蹙,看着她凄楚的模样,心中疑虑并未全消,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内应吗?总该有接头或传递消息的法子吧?” 他依旧倾向于认为对方身份不简单。
“红儿”闻言,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认为,随即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连连摇头,声音也提高了些:“公子!您可别乱说!红儿……红儿就是个小丫鬟,怎么可能是什么内应?这话传出去,红儿就死定了!”
看她反应不似作伪,宋诚毅不禁又是一愣。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可易容之事又作何解释?他嘴角牵起一丝嘲弄的冷笑,决定不再绕圈子:
“别装了。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寻常丫鬟……” 他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那为何要易容?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红儿”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她垂下眼帘,避开宋诚毅锐利的目光,肩膀又轻轻抖了一下。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她极力压抑的细微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叹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与沧桑,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女该有的。
“因为……”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是顶替他人入府的。”
“顶替?” 宋诚毅又是一愣,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也能解释部分疑点。
见宋诚毅眼中明显写着不信,“红儿”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开始讲述一个与权谋阴谋似乎无关,却又浸透着底层百姓辛酸的故事:
“我……我本姓傅,出生在**县朝阳村。我爹……是当地一个还算富足的乡绅。可我娘,只是一个妾室,身份低微。家中虽然表面富贵,但我和娘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缺衣少食是常事,动辄还要看主母和其他得势姨娘的脸色。”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回到了那段灰暗的岁月。
“后来……后来我娘因为一件小事,与主母发生了争执。主母跋扈,竟指使家仆,当众……打断了我娘的一只胳膊。”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中涌出更深的痛苦与恨意,“我娘拖着残躯,心灰意冷,连夜带着我,逃出了那个冰冷的家。我们不敢回外婆家,怕被找回去,只能一路逃,最后在杏花村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为了活下去……我娘她……她,只能……只能做了皮肉生意。” 少女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因为屈辱而涨红,泪水再次汹涌,“我……我就一直在门外守着,看着一个个陌生的男人进去,听着里面的声音……从白天,到黑夜……”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那段记忆显然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疤。
“也就是在杏花村,我认识了一个走江湖的戏班匠人。他年纪大了,又得了病,只能在村里等死。我有时候会偷点吃的给他……他感激我,就把一手易容改扮的粗浅功夫教给了我,也教我了一些拳脚功法。”
她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再后来,不知道我爹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找了过来。他说主母病死了,家里没人再为难我们,要接我们回去。可我……我恨那个家!那里就是个魔窟,他会卖了我的!我不想回去!所以……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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