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但这一夜,对于宋诚毅的护卫们而言,却是高度戒备、无人安眠的一夜。李文龚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与弟弟李文筠商议后,将护卫分为两班。夜里由他亲自带领脾气最爆、出手最狠的钱佑虎以及十名精锐护卫,彻夜守卫在宋诚毅夫妇的舱房外,如同鹰隼般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而白日则由李文筠、钱佑良以及另外二十名护卫接手,确保万无一失。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宋诚毅从浅眠中醒来,第一眼便看向怀中的木淑彤。经过一夜,她脸上那骇人的红肿虽然消退了大半,但受伤最重的地方,却浮现出大片令人心揪的青紫色淤痕,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宋诚毅平稳了一下骤然紧缩的心神,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心疼再次涌上,却引动了胸口的烦闷,一阵熟悉的恶心感隐隐传来。
他强忍着不适,轻轻挪动身体,想要起身去外面透透气,以免惊扰到还在沉睡的木淑彤。
然而,他细微的动作还是让本就睡得不安稳的木淑彤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第一时间便关切地望向宋诚毅。
就在这时,宋诚毅只觉得那股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用手捂住嘴,也顾不上解释,快步冲出舱房,向着船尾的方向踉跄跑去。
“呕——!”
趴在船尾的栏杆上,他一阵剧烈的干呕,只觉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胃里翻江倒海。清晨江面上清冷的寒风拂面,才让那晕眩和恶心的症状稍稍缓和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微凉而柔软的素手,正轻轻地、一下下拍抚着他的后背。宋诚毅喘息着抬起头,便看到了木淑彤那张写满了紧张与关切的小脸。她甚至来不及披件外衣,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就跟了出来。
“我没事……” 宋诚毅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想让她担心。
木淑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用手帕替他擦拭额角的虚汗,刚想说什么——
突然,一阵凄厉的哭闹声和争吵声,隐隐从客船的一层传了上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两人正感到疑惑之际,只见钱佑良脚步匆匆地从下层甲板跑了上来,脸色十分难看。他见到木淑彤也在,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诚毅见状,没好气地皱眉道:“有什么事,直说!”
钱佑良这才咬了咬牙,沉声禀报道:“公子!是昨日那伙天杀的歹人!他们……他们昨夜竟潜到下等舱,将一户借宿的秀才娘子……给糟蹋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愤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几个挨千刀的畜生!公子,昨日我们便该一刀结果了他们,省得他们留在世上继续害人!”
“钱大哥!” 木淑彤听到“那伙歹人”,脸色瞬间一白,再听到这恶劣的行径,心中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一阵后怕,想到那几人的身份,她不由得严厉地喝止了钱佑良后面的话。
看着木淑彤那难得一见的严肃,钱佑良悻悻地闭上了嘴,但胸膛依旧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木淑彤轻轻拉了拉宋诚毅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相公,外面风大,我……我有些累了,我们回房吧。”
宋诚毅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眼中的恳求,心中了然。他轻轻叹了口气,自然明白木淑彤在担心什么。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对方是皇子,拥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权。昨日之事,若非他们还有些自保之力,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若再主动去管这闲事,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实属不智。再说,这等“民不告,官不究”的悲剧,他一个过客,又如何去管?
他点了点头,准备顺从木淑彤的意思,扶着她转身回房。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转过身,还没走出几步——
“放开我!让我去死!!”
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女子尖叫声从楼梯口传来!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如同疯魔般从楼下冲了上来!她原本俏丽的容貌此刻被绝望扭曲,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光,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满脸泪痕,焦急万分地紧跟在女子身后,口中不住地哭喊:“婉儿!别冲动!婉儿!不要啊——!”
那被称为“婉儿”的女子,对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她径直冲到船尾,双手猛地抓住冰冷的船舷栏杆,身体一纵,竟是要翻过去跳入那滔滔江水之中!
“婉儿!” 书生男子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从后面抱住了女子的腰,将她从危险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两人一起摔倒在冰冷的甲板上。
女子被男子紧紧抱在怀里,再也无法挣脱,她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哭声,拳头无力地捶打着男子的胸膛:
“岚哥!你放开我!你让我去死吧!我已经脏了……我已经不干净了!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让我死!让我死啊!!”
书生男子死死抱着她,同样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婉儿!你别这么说!你不能死!你死了,你让我怎么独活?!求求你,看着我,看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两人相拥痛哭,那绝望的哭声在清晨的江面上回荡,凄厉得令人心碎。
宋诚毅和木淑彤脚步僵在原地,看着这悲惨的一幕,听着那字字泣血的哭诉,宋诚毅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木淑彤则紧紧靠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忍与悲伤,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对那无法无天权势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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