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钱家后院却别有一番静谧。凉亭下,一副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摆开,钱有道执黑,宋诚毅执白,棋局已入中盘,黑白大龙纠缠,杀机四伏,一如眼下杭州府的局势。
钱有道落下一子,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棋盘上,而是抬起,深深看向对面沉稳如山的年轻人。烛光映照下,宋诚毅的脸庞半明半暗,唯有那双眼眸,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宋兄弟,”钱有道终于悠悠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服,“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温润的墨玉棋子,“风波未起之时,你便似乎料定有此一劫。那些提前分散隐匿的工匠,那几处连老夫都不甚清楚的备用工坊,还有……那将制盐流程分解得如此支离破碎,让任何一环的工匠都只知其一不知其全貌的法子……当真是神乎其技,匪夷所思。”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被拿住,也根本吐露不出完整的制盐秘法。这等未雨绸缪、谨小慎微到极点的安排,绝非寻常少年所能为。
宋诚毅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手应了一子,并未接话,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谈论窗外月色。心中却不住吐槽,经过后世洗礼,他可不是愣头青,自然懂得技术保护的重要性。
见他这般模样,钱有道心中稍定,但旋即又被另一重忧虑攫住。他沉吟片刻,脸色沉凝下来,低声道:“眼下,钱颂虽被下狱,可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知府官身,木家就算再手眼通天,在未有确凿铁证、未经朝廷明旨之前,也不敢对他轻易施加刑法,这点体面,官府还是要的。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赵家之人,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赵家虽为武官,但与文官相去甚远,落在按察使司和大牢里,面对急于取得突破的肱琪坤和木家,皮肉之苦恐怕是免不了的。
宋诚毅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钱有道,缓声道:“钱家主是担心,赵三叔与天擎大哥若受不住严刑拷打,会说出些不该说的?即便不知全貌,零碎信息也足以让木家窥得门径?”
钱有道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最深的忧虑。细盐之法是他们翻盘的根本,若被木家得了去,那才真是万劫不复。
宋诚毅将指尖的白子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沉吟片刻,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峭弧度:“钱家主可知,此次前来会审,除了肱按察还有都指挥使陆景和。”
他不等钱有道回答,便继续道:“陆家与木家二房之间,嫌隙过深,几成死仇。此次若只是肱琪坤一人前来,凭借其按察使之权,一心要讨好木家,那赵家众人的结局,确实不好说了,大刑之下,难保不会出事。可……”他话音一转,带着一丝笃定,“赵叔,特别是天擎大哥,他们毕竟是军籍武官。这就绕不开都指挥使司,绕不开陆景和!”
“有陆大人在,”宋诚毅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肱琪坤想动大刑?难如登天。陆大人岂会让他如愿?”
钱有道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陆景和与木家二房不和,但官场之上,利益勾连瞬息万变。“话虽如此,可……就怕木家二房许以重利,那陆景和万一……”他欲言又止,终究是担心利益动人心。
然而,在看到宋诚毅脸上那副波澜不惊、胜券在握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前的年轻人,心思深沉如海,他既然敢如此断言,必有倚仗。
宋诚毅见状,却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言。此刻的钱家与他,虽说看似同坐一条船,风雨同舟,但来自后世的灵魂让他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自然不会将自己暗中做下的那些勾当全盘告知钱有道。
早在得知陆景和抵达杭州府的那晚,他便已让新任的杭州前卫指挥使赵天瑜,以“拜见上官”的名义,给陆景和送去了足足两万两银票的“孝敬”。
而事实确实如此,其他人或许不清楚赵天瑜的底细,但陆景和岂能不知?身为都指挥使,陆景和自然知道赵天谕这个前卫指挥使,可是由左军都督府亲自批示任命,背景深厚,绝非寻常地方军头可比。这样的身份,再加上那沉甸甸、白花花的两万两银子,足以让陆景和在很多事情上做出“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肱琪坤与木承德自来便与陆景和这一系的武将不和,双方在公务上多有摩擦。除开这些恩怨,单从文武殊途、系统不同的天然隔阂来说,陆景和内心也必然更偏向于同为武官系统、且近段时间突然崛起的赵家。
至于之前赵家与陆文侯的冲突?在陆景和看来,陆文侯毕竟是陆家一个早已没落、被视为废物的族叔在外面留下的野种孙子,他从未将其当做陆家人看待。如今这野种更是不知死活,间接害死了他颇为看重的族侄陆广袁,陆文侯之死,其中便有陆景和默许甚至推波助澜的手笔,又怎会因陆文侯而难为与陆文侯有过节的赵家。
利益输送到位,又有赵家的强大背景在旁,陆景和自然偏向明显,在审理时的百般阻挠、插科打诨,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这看似胡搅蛮缠的背后,是精密的算计和利益的交换。
宋诚毅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拈起一子,轻轻落在关键处,瞬间盘活了看似陷入重围的大龙。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家主放心。赵家那边,暂时无虞。陆大人,会‘帮’我们看好这场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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