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一静!”周天抬手压下议论,“但是,庄子花了本钱,孩子就得给我好好学!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调皮捣蛋不用功的,那庄子也不是白养闲人的,自有规矩处置!”
他接着抛出更大的诱饵:“学得快的,脑子灵光的,认字算数过关的,庄子里的产业——往后开的分店、货栈、船运,正缺掌柜、账房、管事!难道你们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一辈子都只在地里刨食?”
“掌柜?账房?”这下,人群彻底沸腾了。当掌柜、管账房,那是体面人,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干的!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庄主!您说的可是真的?认了字,就能去当伙计、学管事?”有人激动地高声问道。
“那得学多少字才行啊?”
“我家小子打小就机灵!”
周天被这七嘴八舌吵得脑仁疼,赶紧高声打断:“都得看孩子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不是谁都能当掌柜,但认了字,会算账,起码能当个明白伙计,比睁眼瞎强百倍!机会我给了,抓不抓得住,看你们,更看孩子自己!”
“庄主!我们懂了!这就回去跟娃说!明天一准儿送到学堂去!”
“对!砸锅卖铁也得让娃念书!”
人群仿佛被点燃了,再也不见之前的迟疑推诿,个个脸上带着兴奋与期盼,也不等周天再说散场的话,便急急忙忙、三五成群地议论着散去了,只留下周天和几位核心人物在原地。
周天看着瞬间空荡的场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我这庄主的话,还不如赖金蟾一顿吓唬好使?”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周天循声望去,只见恢复了女儿装、一身素雅衣裙的李圆圆正倚在廊柱边,笑得花枝乱颤。
“圆圆,你笑什么?”周天没好气道,“我这儿费劲巴拉给你招学生呢!”
李圆圆止住笑,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带着几分娇嗔:“哥哥,我可不缺学生。我那蒙学堂里,已经有七八个娃娃在读着呢,认字可快了。”
周天一愣:“啊?已经有学生了?多大年纪?他们家里怎么同意的?”
“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六岁,咱们庄子这个年纪的娃娃,差不多都来了。”李圆圆狡黠一笑,“他们家里起初也不愿意呀。可我告诉娃娃们,谁来学堂,每天学完就有饴糖吃。他们可积极了,回家缠着爹娘非要来。”
周天闻言,一拍脑门,哑然失笑。好嘛,自己在这又是讲道理又是画大饼,人家李圆圆一把糖果就解决了。利诱,果然古今通用。
但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你那儿已经有学生了,那新招这些……谁教?”
一直旁观的李助此时笑着解释道:“庄主放心,咱们请了两位落魄的老秀才在庄子里住着,学问或许不算顶尖,但启蒙识字、教导蒙童绰绰有余。往后若真有特别出众的苗子,再另行安排也不迟。”
周天这才放心,对李助正色道:“道长,此事还需你多费心盯着。发现机灵肯学的孩子,一定鼓励他们坚持下去。”
“贫道省得。”李助含笑应下。
周天又转向还没离开的赖金蟾,招手道:“金蟾,你先别走,我还有事问你。”
赖金蟾赶紧凑过来:“庄主,您吩咐。”
周天打量着他,问道:“你识字吗?识得多不多?”
赖金蟾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当年在山上跟着个老军师胡乱认过一些,常用的字大概认得,深的就不行了。庄主,您问这个……不会是也想让我去读书吧?我这年纪,可读不进去了!”
周天摆摆手:“不是让你读书。那……你会算账吗?记账、盘点、收支核算,懂不懂?”
赖金蟾眼睛一亮,点头道:“这个会!当年寨子里抢……呃,弄来的钱财粮草,都是我帮着记账分派的,进出数目,门儿清!”
周天听了,嘴角微抽,心想你那山寨的“账目”能有多复杂。不过他看中的是赖金蟾这股机灵劲儿和一定的管理经验。他沉吟片刻,道:“金蟾,若是我交给你一个铺面,专门售卖咱们庄子的‘金石韵’茶,让你当掌柜,你能不能撑起来?”
“金石韵?茶铺掌柜?”赖金蟾一听,呼吸都急促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庄……庄主!您不是拿小人寻开心吧?那‘金石韵’可是咱们庄子的宝贝!”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周天板起脸,随即又缓和语气,“我记得你当初身边有个挺机灵的小伙子,叫……狗子是吧?”
“对对对!狗子!那小子鬼精鬼精的,算账比我还在行!”赖金蟾连忙道。
“那就让他给你当帮手。”周天拍板道,“‘金石韵’是独门生意,不愁卖。你主要就是管好店铺,接待客人,记清楚账目,别出纰漏。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赖金蟾被这从天而降的机遇砸得晕乎乎,激动得脸都红了,狠狠点头:“有!庄主,您放心!我赖金蟾一定把铺子看得牢牢的,账目弄得清清楚楚,绝不给庄子丢人!”
“好!”周天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去吧,先跟狗子通个气,准备准备。对了,别忘了督促你们原先寨子里那些有娃的人家,一定把孩子送学堂去!你们可是‘明白人’,得带个好头!”
“必须的!庄主放心,包在我身上!”赖金蟾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转身一溜小跑就没了影,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去跟狗子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李助和许贯忠相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许贯忠捻须轻笑,对李助低语道:“道长,咱们这位庄主行事……还真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啊。方才还与你我感叹无人可用,只能发卖茶叶,这转眼间,便就地取材,找了个山匪出身的人去经营茶庄。”
李助也笑了,拂尘轻摆:“你有所不知,庄主向来如此。当初招揽欧鹏头领、蒋敬先生他们下山入伙,也多有出人意料之举。或许,这正是庄主的过人之处——能看到旁人忽略的潜质。”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许贯忠点头,眼中欣赏之意更浓,“且看这位赖金蟾能否胜任吧。若真能成,倒也是一段佳话。”
这时,周天已朝他们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问道:“二位,觉得这赖金蟾如何?”
许贯忠玩味地反问:“庄主不是已然慧眼识珠,委以重任了吗?何以又问我们?”
周天嘿嘿一笑:“我这也是大胆一试。茶庄经营,眼下不求多么精明过人,首要的是可靠,其次要有点胆魄和机变。这赖金蟾嘛,当年我拿住他们时,他手下那些喽啰宁死不肯弃他独逃,可见他待人有些本事,能让人愿意跟着。再者,他敢在刚才那种场合跳出来说话,胆子不缺。让他去守个独门生意的铺子,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这话说得自己也有点没底,最后变成了疑问。
李助与许贯忠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助道:“庄主既然看准了,那便放手让他去做。成与不成,都是一番历练。”
许贯忠也道:“正是。庄主用人,往往能收奇效。我等拭目以待便是。”
正说笑间,李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庄主,史文恭教头晌午时便到了,一直陪着周老英雄在河边垂钓。方才好像见他们一同回来了。”
周天“啊”了一声,一拍额头:“瞧我,忙晕了。师兄来了,我还没去见礼呢。” 他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史文恭扶着周侗,正慢悠悠地从庄子另一边走来。
周天连忙对李助、许贯忠拱手:“二位先忙,我去迎迎师兄和师傅。”
说罢,便转身快步朝着周侗师徒的方向迎去,老远便扬起声音喊道:“师兄!何时到的?师傅,今日钓获如何?”
李助与许贯忠望着周天轻快的背影,相视一笑,也各自散去忙活了。
庄子里,孩童读书的章程已定,新的茶庄掌柜也有了着落,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有生气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