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又下,溪畔村仿佛被时光和严寒冻结,凝固在一种永恒的、死寂的灰白里。“产后”的叶知秋,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木偶,整日瘫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着那双空洞失焦的银眸,望着低矮的、结满蛛网的屋顶。身体上的剧痛和疲惫正在缓慢消退(或者说是麻木了),但精神上那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却如同这冬日的积雪,层层叠加,将她彻底掩埋。
叶小晚则沉浸在“初为人母”(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母”)的巨大、扭曲的喜悦中。她几乎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了那个被她命名为“墨儿”的婴儿身上。墨儿,取自他那双纯粹漆黑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眼睛。
墨儿确实“与众不同”。他不哭。除了出生时那几声沙哑的呜咽,此后再未发出过任何属于婴儿的啼哭或咿呀声。饿了,只是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叶小晚,或者,望向叶知秋所在的方向。困了,便自己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得近乎没有。他生长得异常缓慢,皮肤始终呈现出那种不健康的青白色,触手冰凉。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躺在襁褓中,睁着那双漆黑的、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在“观察”着这个由破旧土屋、疯狂“母亲”和绝望“生母”构成的、荒诞的世界。
叶小晚对此视若珍宝,甚至认为这是墨儿“天生不凡”、“沉静聪慧”的表现。她照顾墨儿,比照顾孕期的叶知秋更加“无微不至”,也更加诡异。
她不再允许叶知秋触碰墨儿,哪怕只是看一眼。每当叶知秋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个被包裹在粗布襁褓中的、小小的诡异身影时,叶小晚都会立刻侧身,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同时投来一道混合了警告、占有和一丝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看,这是我的,你不配碰。
她自己则几乎与墨儿形影不离。喂食(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稀薄的、颜色可疑的米糊),换洗,哄睡(虽然墨儿似乎并不需要“哄”),全都亲力亲为。她会长时间地抱着墨儿,在狭窄的里间踱步,嘴里哼唱着那些不成调的、古老的、令人不安的歌谣。或者,她会坐在炕边,将墨儿放在腿上,低头凝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从那深渊般的瞳仁里,看到另一个世界。
而叶知秋,这个名义上的“生母”,则成了这诡异“母子”图景外,一个被彻底排斥、被视若无睹的、活着的背景板。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墨儿的“来历”,以及,作为叶小晚那疯狂占有欲的另一个、已被“征服”的客体。
打破这死寂的,是叶小晚开始给墨儿“讲故事”。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风雪呼啸,拍打着破败的窗棂。土屋里,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投下摇晃不定、鬼影幢幢的光晕。叶知秋蜷缩在土炕最里侧,背对着外面,试图用单薄的被子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寒冷,以及身后那对“母子”带来的、更深的寒意。
叶小晚抱着墨儿,坐在靠近油灯的炕沿。墨儿依旧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跳动的火苗,或者,是看着抱着他的人。
“墨儿,” 叶小晚开口了,声音是刻意放柔的、带着一种哄诱和神秘的语调,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娘亲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一个...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故事。”
叶知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将被子拉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声音。
叶小晚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在听,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的墨儿身上。她轻轻摇晃着襁褓,用那种甜腻得发腻的声音,开始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呀,在很高很高的天上,不是我们看到的这片天,是更高、更远、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里,住着一个...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但是也很...孤独的‘存在’。我们叫它...‘虚空之主’好了。”
她的语调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某个古老的传说。
“这个虚空之主啊,它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它能看到无数个世界,像泡泡一样,在它周围漂浮、生灭。那些世界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各种各样会哭会笑、会爱会恨的...‘小东西’。虚空之主看着它们,觉得...很有趣,也很吵闹。”
“那些小东西们,总是不安分。它们会争斗,会欺骗,会为了一点点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或者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感情’,就拼得你死我活。它们还会做梦,做一些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什么都有,比它们自己那小小的世界还要精彩。” 叶小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弄的意味。
“虚空之主看久了,就觉得有点...无聊了。它想,这些小东西的梦,虽然杂乱,但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比它们那按部就班、充满争斗的‘真实’生活,有意思多了。于是,它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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