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沉重,与日俱增。
隆起的弧度,已经撑得那身本就粗糙宽大的冬衣紧绷变形,每走一步,都需要用一只手下意识地托着腰侧,才能勉强维持平衡。呼吸变得浅促,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滞涩感。双腿浮肿,脚踝胀得发亮,像两根灌满了水的皮囊,踩在地上,传来的是迟钝而遥远的钝痛。
叶知秋的行动,被限制在了一个极其狭窄的范围——学堂的里间,以及连接着里间与堂屋的那几步距离。再远,叶小晚是绝对不允许的。
“姐姐,外头路滑,有冰碴子,摔着了可怎么好?” 叶小晚总是用那种温柔到近乎甜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强硬的声音劝阻。她的手,永远在第一时间,如同铁箍般,牢牢钳住叶知秋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与她那纤细的外表格格不入。
叶知秋试过坚持。在她还能勉强行走时,她想走到门口,看看院子里的积雪,呼吸一口冰冷的、或许能让她昏沉头脑清醒片刻的空气。但叶小晚的反应总是比她快。她会用身体挡住门,双手张开,形成一个拒绝的姿态,脸上那惯常的依赖和柔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保护欲。
“姐姐!” 她的声音会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尖锐,“你不为我想,难道不为孩子想想吗?!万一,我说万一!你要是摔了,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泪水便会盈满眼眶,泫然欲滴,配合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得那样“情真意切”,那样“痛彻心扉”。仿佛叶知秋想走出这扇门的念头,是某种不可饶恕的、会毁掉一切的罪恶。
叶知秋的坚持,往往在这种混合了眼泪、威胁、以及道德绑架的表演面前,溃不成军。不是她被说服,而是那从心底涌上的、巨大的荒谬感与无力感,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逻辑自洽的疯子讲道理,是徒劳的。每一次尝试,只会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多么精密、多么扭曲、多么绝望的牢笼里。
于是,她退让了。退回那张冰冷的土炕,退回那扇结着霜花的木窗,退回这方寸之地。
叶小晚的“关怀”,则随着她行动能力的受限,变得更加“无微不至”,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饮食上,叶小晚几乎达到了某种偏执的掌控。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破旧不堪、字迹模糊的、似乎与“孕产”有关的“古方”,奉为圭臬。每日的饮食,严格遵循上面的“禁忌”与“宜食”。粗糙的米粥要熬到近乎糊状,撒上一把据说是“安神”的草籽。偶尔能弄到的一点肉(多是村民偷偷送来的,叶小晚会仔细检查,确保“干净”),必定要炖得稀烂,没有一丝油腥,寡淡得令人作呕。任何稍带“寒凉”或“燥热”属性的野菜、野果,一律禁止。叶知秋若是对着那碗看不出原貌的糊糊皱眉,或者只是吃得慢了些,叶小晚便会立刻放下自己几乎没动的碗,凑到她面前,用一种混合了担忧、委屈和隐隐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姐姐,是不是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会伸出手,去探叶知秋的额头,冰凉的手指带来一阵战栗,“为了孩子,多少吃一点吧。你看,我都吃完了。” 她会指着自己那同样寡淡的饭碗,仿佛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牺牲和榜样。
有时,她甚至会端起叶知秋的碗,用勺子舀起一勺,递到叶知秋唇边,眼神近乎虔诚,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制:“来,姐姐,我喂你。张嘴,啊——”
叶知秋看着她那副仿佛在“哺育”什么易碎珍宝般的姿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偏开头,想推开那只手,但叶小晚的力气奇大,眼神固执得可怕。僵持的结果,往往是她最终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注视下,机械地、味同嚼蜡地咽下那口食物。而叶小晚则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甚至带着一丝病态成就感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
清洁上,叶小晚的“照顾”更是突破了所有**和尊严的底线。起初,叶知秋还能勉强自己擦洗。但随着身体越发沉重笨拙,叶小晚便“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这一切。她会在炭盆里多加几块炭,将小小的里间烧得闷热,然后打来热水,不由分说地,开始为叶知秋擦身。
那过程,对叶知秋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叶小晚的动作,并非粗鲁。相反,她异常仔细,异常“温柔”。温热(有时甚至过热)的布巾,会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擦过叶知秋裸露的皮肤——颈项、锁骨、手臂、背部、隆起得惊人的腹部、浮肿的腿脚...她的目光,会紧紧追随着布巾移动的轨迹,眼神专注得令人头皮发麻。那不是简单的清洁,更像是一种巡视,一种确认,一种无声的、占有式的标记。
当布巾擦过叶知秋因为怀孕而变得异常敏感、胀痛的胸部,或是因为腹部沉重而出现的、紫红色的妊娠纹时,叶小晚的动作会微微一顿,眼神会变得更加幽深,甚至,叶知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力道会不自觉地加重,带着一种近乎迷恋又混合着某种破坏欲的复杂情绪。她会停留得稍久一些,指腹甚至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过那些痕迹,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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