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吓信是翌日清早出现在柜台上的。
一张粗糙的草纸,用歪斜的炭笔写着:“敢登台,必毁你容。”字迹潦草用力,几乎划破纸面。
春桃发现时吓得手一抖,刚擦好的茶盏差点摔在地上。苏婉接过纸片,眉头紧锁:“昨儿打烊前我亲自检查过前后门,这信怎么进来的?”
沈清辞用指尖捻了捻纸边,目光落在窗棂的缝隙上——那里有几不可见的泥印。“不是从门进来的。”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指着外墙上几处轻微的踩踏痕迹,“身手不错,趁着后半夜巡逻更夫过去的间隙翻墙进来,塞了信就走。”
“那、那怎么办?”春桃声音发颤,“后日的县学讲坛,东家您可千万别去了!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去,为何不去?”沈清辞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它蜷曲成灰,“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怕我去。怕我站稳脚跟,怕我把药膳的名声真正做起来。”
苏婉忧心忡忡:“话虽如此,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送信,保不齐在讲坛上安排什么龌龊手段。清辞,要不……请萧公子留下的人暗中护卫?”
沈清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暗桩不宜过早暴露。况且,若事事依赖旁人护卫,我在这县城永远立不起来。”她转身,目光清明,“苏姐姐,帮我做两件事。”
“你说。”
“第一,你亲自去一趟县学,找负责此次讲坛的刘学正,就说沈记为表诚意,愿在讲坛当日,免费为所有到场学子提供‘清心明目茶’与‘健脾小点’,请学正安排可靠人手,协助我们的人在讲坛开始前统一分发。”
苏婉眼睛一亮:“你是想……把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握在自己人手里?”
沈清辞点头:“第二,以筹备讲坛需静心为由,今日起暂时闭店半日。请那位……‘账房先生’过来一趟。”
她说的“账房先生”,是萧执留下的暗桩头领,化名陈默,平日就在隔壁街一家当铺做账房,毫不起眼。
半个时辰后,陈默悄然而至。这是个四十许的中年人,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沉静锐利。听完沈清辞的吩咐,他只略一思索,便拱手道:“姑娘放心,三件事:一、彻查近日县城所有陌生面孔及可疑聚会;二、盯紧周记药行、福满楼余党及与赵典史往来密切之人;三、讲坛当日,在下会安排人手混入学子与杂役中,确保姑娘周身三丈内无外人近身。”
“有劳先生。”沈清辞顿了顿,“此外,烦请先生帮我查一个人——县衙户房的赵典史,他最近除了周记,还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可有……京城方面的关系?”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姑娘思虑周全。此事已有眉目,三日内必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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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时间倏忽而过。
县学讲坛设在文庙东侧的明伦堂前,青砖铺地,古柏森森。辰时未到,已有不少身着襕衫的学子携着书袋陆续入场,更有些县城里的富户乡绅闻讯而来,想看看这近来风头正劲的“药膳娘子”究竟有何能耐。
堂前高台上,桌椅齐备,一侧还设了张小方案,摆着茶炉、药碾、小巧的秤具和各色药材,看着便觉新奇。
刘学正捋着胡须,对身旁的苏婉低声道:“苏掌柜,沈姑娘此番准备颇足啊。连老夫都有些好奇了。”
苏婉笑道:“我们东家常说,药膳之道,贵在‘明理’与‘实用’。今日不讲虚的,只讲学子们平日读书最常遇到的几个小毛病,该如何以食调养。”
正说着,人群忽然静了一瞬。
沈清辞到了。
她今日未着艳丽,一袭天水碧的交领长衫,外罩月白半臂,长发简单绾成单髻,斜插一支素银簪子。面上脂粉未施,却因眉眼清亮、唇色自然,反倒有种洗尽铅华的干净气质。她步履从容地走上高台,向刘学正及台下众人盈盈一礼。
“学生沈清辞,蒙学正与诸位不弃,今日在此浅谈几句药膳养生皮毛。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指正。”
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台下不少学子暗自点头。
讲坛开始。沈清辞并不急着展示药材,反而从案上拿起一本《黄帝内经》的抄本,翻开一页:“《素问》有云:‘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诸位寒窗苦读,最耗心神肝血。心神耗则失眠多梦,肝血亏则目涩头晕。今日我们便从这‘目涩头晕’说起。”
她放下书卷,走到小案前,拈起几片晒干的菊花:“此乃杭白菊,性微寒,味甘苦,主散风清热、平肝明目。若读书至双目干涩,可取五六朵,沸水冲泡,加盖稍闷,代茶饮。”又取枸杞,“枸杞子,性平味甘,滋补肝肾、益精明目。与菊花相配,一清一补,最是适合久视伤血的读书人。”
台下已有学子低声议论:“确是常理,但经她一说,倒觉清晰。”
接着,她又示范了简单的穴位按摩——按揉太阳穴、睛明穴,并教授了一套“目运八方”的护眼小操。动作简单易学,不少学子跟着比划,气氛渐渐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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