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离开后的第三天,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一声凄厉的哭嚎骤然划破了西街的宁静。
“天杀的沈记!还我爹命来——!”
一个粗布麻衣、头扎白巾的年轻汉子,推着辆板车直挺挺冲到了“沈记·养生堂”门口。板车上躺着个面色青灰、双目紧闭的老者,口角还残留着白沫痕迹。汉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披麻戴孝的男女,哭声震天。
“我爹昨儿个晌午在你们这儿买了什么‘茯苓健脾羹’!回家喝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上吐下泻,半夜就没了气啊!”汉子双目赤红,指着招牌的手剧烈颤抖,“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害死人的黑店!什么药膳,分明是毒膳!”
变故来得太快。
刚卸下门板的春桃惊得脸色煞白,苏婉闻声从后院疾步出来,看到板车上气息全无的老者,心头也是一沉。街上迅速围拢起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真吃死人了?”
“不能吧?我在这儿买过好几回……”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药材这东西,万一配错了……”
沈清辞正在后厨核对今日要送的县学料包,听到动静,放下账簿快步走出。她一眼扫过板车上的老者,目光在其指甲和口唇颜色上微顿,随即落在哭嚎的汉子脸上,眼神沉静如水。
“这位大哥,你说令尊是昨日晌午在本店买了茯苓健脾羹出的事?”
“没错!”汉子见她出来,哭声更响,“就是你!我认得你!昨日就是你给我爹包的羹!你还说这羹最是养胃!黑心肝的东西,为了赚钱,拿人命当草芥!”
沈清辞并未被他的气势吓倒,反而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老者:“令尊仙逝,我深表痛心。不过,大哥可否告知,昨日令尊除茯苓羹外,还用过何物?家中可还有剩余的羹汤?”
“就喝了你们的羹!其他什么都没吃!”汉子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更加激动,“羹早喝完了!怎么,你想赖账?人都躺在这儿了,你还想狡辩?”
“并非狡辩。”沈清辞声音清晰,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茯苓健脾羹所用不过茯苓、白术、山药、莲子、红枣几味,皆是药食同源、平和温补之品,绝无相克或毒性。莫说一碗,便是连续服用一月,也断不会致命。大哥既然说令尊只用了此羹,那这症状——倒更像是误食了剧毒之物。”
“你胡说!”汉子身后一个尖脸妇人跳出来,“街坊们都听听!这黑店东家害死了人,还想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可怜我大伯,一辈子老实巴交,竟被这蛇蝎女人害了性命!”
人群骚动起来,质疑的目光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赵典史带着四五个差役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今日脸色格外严肃,看了眼板车,眉头紧锁:“沈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本官接到苦主状告,你店中吃食毒死人命,可有此事?”
“大人明鉴。”沈清辞福了一礼,“此事颇为蹊跷。我沈记开业至今,售出药羹无数,从未出过差错。茯苓健脾羹更是常见方,绝无毒理。民女恳请大人,允许查验这位老丈真正死因,并搜查其家中剩余饮食,以还真相。”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查的!”那汉子扑通跪在赵典史面前,咚咚磕头,“青天大老爷!您要给小民做主啊!这女人有钱有势,是想逼死我们穷苦人啊!”
赵典史面露难色,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街对面——福满楼二楼的窗口,似乎有人影晃动。他清了清嗓子:“苦主在此,尸身在此,众目睽睽,沈掌柜,你这店……恐怕得先封了,待本官细细查问。”
封店?
苏婉和春桃心头一紧。一旦贴上封条,哪怕日后查清,名声也彻底毁了。
沈清辞却忽然问了一句:“赵大人,敢问苦主是何处人士?昨日又是何时来我店中购买药羹?可还记得是店里哪位伙计经手?”
汉子一愣,下意识答道:“我、我们是城外十里铺的!昨日……昨日快晌午来的!就是你!你亲自卖的!”
“十里铺?”沈清辞点了点头,转身对苏婉低语了一句。苏婉立刻会意,悄悄退入后堂。
沈清辞这才面向众人,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既是人命关天,清辞不敢怠慢。不过,有几处疑点,想请大家一同参详。”
她走到板车旁,不顾那汉子的阻拦,轻轻抬起老者的手:“第一,若真是中毒暴毙,通常指甲、嘴唇会呈现青紫色。可诸位请看,这位老丈指甲虽无血色,却无中毒常见的青紫,口唇亦是灰白而非紫黑。”
人群中有懂些医理的老者眯眼细看,不由点头。
“第二,”沈清辞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汉子,“你说昨日晌午令尊来我店中。可我沈记有规矩,每日药羹都是辰时(早七点)开始熬制,巳时正(早十点)出锅,第一批售完即止。昨日茯苓羹在巳时三刻就已售罄,此后未曾再卖。你所说的‘快晌午’,究竟是何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