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派的玉兰开得最盛时,北野惠美已经能熟练地炮制二十余种草药了。她蹲在药圃里翻晒新采的薄荷,指尖沾着草汁的绿,额角的细汗被风卷着,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痕。念安拿着个小竹篮,跟在她身后捡掉落的花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是惠美教他的东洋童谣,被他唱得南腔北调。
“惠美姐姐,你看!”念安举着朵半开的玉兰跑过来,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不像你画的樱花?”
惠美接过花,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的纹路,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像,不过玉兰更香些。”她把花别在念安的衣襟上,“等会儿晒干了,给你娘泡茶喝。”
西门霜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手里正缝着件小小的布衫——是给惠美做的,料子是去年新收的棉布,浅蓝色的,衬得她肤色更白。李墨白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看惠美。”西门霜侧身靠在他怀里,“你说她会不会留在灵霄派?墨尘先生说她悟性高,比你当年认药快多了。”
李墨白低笑:“你这是盼着多个人分你的活计?”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若想留,自然欢迎;若想回东洋,我们也该送份厚礼。毕竟……她也算见证了些事。”
正说着,墨尘先生拄着拐杖从百草堂出来,手里拿着本药书,对着惠美招手:“丫头,过来看看这个,东洋的‘月见草’和咱们的‘待霄草’,药性竟有七分相似。”
惠美连忙起身跑过去,接过药书时不小心带倒了竹篮,薄荷散了一地。念安学着她的样子蹲下身捡,小手被叶片上的绒毛刺得发痒,咯咯直笑。阳光穿过玉兰树,在四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混着草药的清香,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初夏的一个午后,寒梅山庄来了位不速之客——是石谷静香的夫君,北野家的二公子北野次郎。他穿着件月白的襕衫,举止文雅,见到李墨白时拱手行礼:“久仰李少侠大名,我是来接惠美回家的。”
惠美正在给药炉添柴,听到这话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发白:“二哥?我不回去!”
北野次郎叹了口气:“父亲病了,说想见你。而且……家里已为你定下亲事,对方是京都的剑道世家,人很稳重。”
“我不嫁!”惠美攥紧衣角,眼眶红了,“我要留在灵霄派学医,我要跟着墨尘先生!”
西门霜把她拉到身边,轻声道:“别急,有话慢慢说。”她看向北野次郎,“令尊的病严重吗?需不需要我们派个懂医的弟子过去看看?”
北野次郎摇头:“多谢李夫人好意,只是老毛病了。惠美这孩子,自小被父亲宠坏了,这次任性来中原,给灵霄派添了不少麻烦。”他转向惠美,语气软了些,“你若真喜欢学医,等成了亲,我让你夫君送你再来,可好?”
惠美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李墨白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她初来时的样子,怯懦又带着执拗,如今虽沉稳了许多,眼底的倔强却一点没变。
“让她自己做决定吧。”李墨白开口道,“留与走,嫁与不嫁,该由她自己选。”
北野次郎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惠美猛地抬起头,看着李墨白,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回去的,北野家的女儿,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夜里,惠美坐在药圃边的石阶上,手里攥着片玉兰花瓣。西门霜端着碗甜汤走过来,递给她:“尝尝,用你种的紫苏煮的,安神。”
惠美接过碗,小口抿着,眼泪却掉进汤里:“李夫人,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傻孩子。”西门霜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人生哪能事事如意。但你要记住,无论选了哪条路,只要心里有光,就能走得安稳。就像这玉兰,就算被风雨打落,明年照样会开。”
惠美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笑了,带着泪:“我娘说,中原的月亮和东洋的一样圆。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她把那片玉兰花瓣小心地放进荷包里,“我回去。但我跟二哥说了,亲事要等我学好医术再说,父亲答应了。”
西门霜替她擦去眼泪:“这才对,有牵挂,才有盼头。”
惠美走的那天,灵霄派的弟子们都来送她。墨尘先生给了她本手写的药书,里面记着各种草药的炮制法子;念安把自己最爱的木剑送给她,说“可以打坏人”;李墨白和西门霜送了她一盒灵霄派的新茶,还有件西门霜连夜缝好的布衫。
“明年春天,我还来。”惠美抱着布衫,对着众人深深鞠躬,眼眶红得像兔子,“到时候……我给你们带东洋的樱花种子。”
北野次郎看着妹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对着李墨白拱手:“多谢李少侠和夫人照拂,北野家记这份情。”
马车驶离灵霄派时,惠美掀开窗帘回头望,见李墨白抱着念安站在山门口,西门霜靠在他身边,玉兰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温柔的画。她忽然觉得,自己虽然离开了,却把心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药圃的薄荷香里,留在了念安的笑声里,留在了那句“自己选的路,就好好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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