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攥着染血丝帕的手在发抖,帕角的药味混着山间的草木气,钻进鼻腔时带着微苦的涩。他站在石桥上,望着灵霄派山门的方向——那里有西门霜温着的梅花酒,有红绸未拆的新房,有他许诺过的“一生安稳”。可陆开山的话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良知,独孤纳兰咳血的模样、月白长衫上的血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墨白哥?”西门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怯怯的担忧。她不知何时追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他落下的披风,“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动?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墨白猛地回头,见她站在石阶下,凤钗还没来得及换下,鬓边的红绒花被风吹得轻轻颤动。他慌忙将丝帕塞进袖中,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走过去接过披风:“没事,刚遇到位故人,多说了几句。”
西门霜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上,又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丝帕,上面隐约的暗红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没有追问,只是踮起脚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脖颈时,轻声道:“若有难处,便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是夫妻了。”
“嗯。”李墨白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将她鬓边的绒花别好,“我要去趟极北雪山,萧无常的残部据说在那边有动静,很快就回来。”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那片清澈里映出自己的愧疚。
西门霜的手顿了顿,却还是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暖炉塞进他手里:“雪山冷,这个带着。我……我在百草堂等你,把你爱吃的梅花酥做好,等你回来。”
李墨白握紧暖炉,掌心的温度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他转身踏上石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传来狼崽低低的呜咽,他知道是西门霜在哭,却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便再也迈不开前往雪山的脚步。
前往极北雪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越往北,风雪越烈,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随时会碎裂。李墨白日夜兼程,袖中的丝帕被体温焐得发潮,独孤纳兰的影子总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有时是她在雪山练剑的孤影,剑光与冰棱交辉;有时是她递过雪水茶时,指尖刻意避开的触碰;有时是断魂崖上,她替他挡剑时那声压抑的闷哼。
他这才惊觉,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里,藏着多少未曾说出口的情意。她总在他练剑后递上伤药,却说是“顺手多带的”;她记得他不喜甜食,每次送来的雪饼都少糖,却说“是厨房做的就这样”;她在他离开雪山时,塞给他的那柄短剑,剑柄缠着防滑的红绳,后来才知是她亲手编了整夜。
这些细碎的温柔,被他当作“江湖道义”,当作“朋友之谊”,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是一个清冷女子,用最笨拙的方式,藏起的满腔热忱。
行至第七日,终于望见听雪楼的轮廓。那是座建在雪山之巅的木楼,被冰雪覆盖,远远望去像只伏在崖边的白鸟。楼前的梅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积着厚雪,却在最粗壮的枝丫上,系着截褪色的红绳——李墨白认得,那是他当年在雪山养伤时,不小心扯断的剑穗。
他勒住马,心跳得像要撞碎胸膛。楼门虚掩着,隐约有咳嗽声传来,断断续续,像被风揉碎的玻璃,刺得他耳膜生疼。
“谁?”楼内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依旧带着疏离的警惕。
李墨白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纳兰姑娘,是我。”
炉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的药味。独孤纳兰坐在窗边的榻上,披着件厚厚的狐裘,手里正绣着什么,见他进来,握着绣针的手猛地一颤,针尖刺破了指尖,渗出颗血珠。她慌忙将绣品藏进怀里,别过头看向窗外:“李少侠大驾光临,听雪楼蓬荜生辉。”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许多,脸色苍白得像纸,唯有双眼睛,依旧亮得像雪山的冰棱,只是此刻,那光亮里多了些他读不懂的慌乱。
李墨白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她搭在膝头的手上——指节处布满薄茧,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替他挡剑时,被剑柄硌出的伤。“陆前辈……都告诉我了。”他从袖中取出那块染血丝帕,声音艰涩,“断魂崖那剑,谢谢你。”
独孤纳兰的肩膀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般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狐裘的流苏:“不过是顺手为之,李少侠不必挂怀。”她的咳嗽声又起,捂着胸口弯下腰,咳得浑身发抖,银簪松了,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让人心疼。
李墨白慌忙上前替她顺气,指尖触到她后背时,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骨骼,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雪花。“你的伤……”
“早好了。”独孤纳兰推开他的手,语气陡然变冷,“李少侠新婚燕尔,不在灵霄派陪着新妇,跑到这苦寒之地来,不怕嫂夫人担心?”她刻意加重“新妇”二字,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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