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13日,清晨五点。安全屋的厢房里,炭炉早已熄灭,只剩下一摊冰冷的灰白余烬。林晚晴和衣靠在圈椅里,眼睫上凝着未散的疲惫,但眼神却清亮如寒星,穿透窗纸上朦胧的微光,望向院子里那棵光秃的老枣树嶙峋的枝桠。
她几乎一夜未眠。父亲在南边如履薄冰,大哥今日抵京吉凶未卜,西郊仓库的线索渺茫,沈国华背后的陈先生意图难测,而陆寒琛那句“勿全信沈”和“鹰将归”,像两股力量在她心中拉扯。她像一枚被置于棋秤险地的孤子,四面八方皆是可能的杀招,落子无悔,步步惊心。
里间传来母亲周婉茹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林晓月起身倒水的窸窣响动。林晚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悄声走到门边,掀开帘子一角。炕上,周婉茹侧躺着,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林晓月穿着单衣,正小心翼翼地将温水递到母亲唇边,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这个画面,让林晚晴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微澜。这个曾经骄纵虚伪、甚至想置她于死地的“妹妹”,在家族倾覆的危机面前,似乎真的在笨拙而努力地,试图抓住一点“家”的温度和责任。
她退回外间,轻轻推开房门。清晨的空气凛冽刺骨,带着胡同里煤烟和夜露混杂的味道。天色是一种混沌的深蓝,东方天际只有一线极淡的鱼肚白。她拢了拢衣襟,目光扫过寂静的院落。阿强和他的人,应该就藏在某个阴影里,像蛰伏的猎豹。
沈国华昨晚很晚才回来,带来消息:陈先生已经动用了关系,确认西郊仓库的封存物资中,确实有一批来自梁家等几个被查抄家庭的旧物,其中包含几座老式座钟。具体是否有带天使雕塑的黄铜座钟,以及能否接触到、检查暗格,需要等到今天上午仓库管理员上班后才能进一步操作。时间,卡得死死的。
而今天下午,大哥林凡就将抵达北京站。
时间,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勒得人喘不过气。
大约七点,沈国华也起来了,眼下带着青影,显然也没睡好。他煮了一小锅小米粥,四人沉默地吃着早饭。周婉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林晓月默默地将馒头掰成小块泡进粥里。
“林小姐,”沈国华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手,“上午我会再去联系西郊仓库那边,争取尽快有确切消息。另外,陈先生已经安排了人,今天会在北京站及沿途留意林凡先生的情况。一旦有异常,会设法传递消息并施加影响。你们今天务必待在这里,不要出门,不要接听不明电话,有任何情况我会处理。”
他的安排周到,语气平静,但林晚晴想起陆寒琛的警告,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并未放松。她点点头:“辛苦沈先生。我们等消息。”
早饭后,沈国华匆匆出门。林晚晴让林晓月陪着母亲在里间休息,自己则留在外间,守着那部老式电话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煎熬。她摊开纸笔,试图将银镯子里记下的那份清单和关系图更清晰地默写出来,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试图找出能与父亲、大哥当前困境关联的蛛丝马迹。
清单上的物品代号、接收方缩写,关系图上的人物关联……这些东西,即便公开,如果没有确凿的旁证和解释,也可能被曲解,甚至反噬。必须找到那个座钟里的照片底片,或者其他能相互印证的实物证据。
九点左右,电话突然响了。林晚晴心头一跳,迅速接起。
是沈国华,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有些嘈杂:“林小姐,我在仓库附近。情况……有点复杂。东西找到了,确实是那个黄铜座钟,天使雕塑,没错。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是,暗格是空的。有人……似乎在我们之前,已经打开过,拿走了里面的东西。仓库管理员支支吾吾,说可能是之前办案人员检查时拿走的,但记录上查不到。陈先生的关系正在追问,但对方口风很紧。”
被人抢先一步!暗格空了!
林晚晴的心沉了下去。最关键的物证,可能已经落入敌手!会是谁?梁家旧部?詹姆斯的人?还是……“有关部门”内部有问题的人?
“沈先生,能确定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吗?大概时间?”林晚晴强迫自己冷静。
“很难。管理员说那批封存物资入库后,除了办案单位偶尔调阅,几乎没人动过。但调阅记录不全……不过,”沈国华声音更低,“我的人发现,座钟暗格边缘,有很新的、极轻微的撬痕,不像是专业办案人员留下的。像是……最近一两天内,有人匆忙打开的。”
最近一两天!正是对方开始疯狂构陷父亲、搜查林晓月宿舍的时候!他们也在找这个东西!而且可能已经得手!
“沈先生,请转告陈先生,谢谢他的努力。东西被拿走,未必是坏事。”林晚晴脑中念头急转,“至少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那里面确实有让对方忌惮的东西。而且,对方如此急切地拿走,说明他们也怕这东西曝光。我们可以从‘谁拿走了东西’、‘东西现在在哪里’这两个方向,反向追查。拿走东西的人,可能就是构陷我父亲的幕后黑手之一,或者是他们的关键执行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