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穿透四合院厢房糊着高丽纸的旧式木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沉静气息。林晚晴坐在一张硬木圈椅里,背脊挺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椅圈,目光落在对面正在小炭炉上咕嘟咕嘟煎药的沈国华身上。
药罐里升腾起苦涩的蒸汽,模糊了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这里是沈国华提供的安全屋,一座藏在胡同深处、毫不起眼的独门小院。昨夜仓促转移,母亲周婉茹受了惊吓,又着了凉,此刻在里间炕上昏睡着,额头敷着凉毛巾。林晓月守在一旁,熬了一夜的眼圈乌青,但眼神里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似乎被这暂时的安稳冲淡了些许。
“陈先生的意思是,”沈国华用布垫着,将煎好的药汁滗进一个粗瓷碗里,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眼下的局面,对林家,对‘绛云轩’,都是生死关口。硬碰硬,玉石俱焚的可能性很大。梁家残余,加上他们背后那些不甘心利益受损的势力,不会轻易罢手。尤其是……你们手里可能拿到了他们真正忌惮的东西。”
他放下药罐,端起瓷碗,隔着氤氲的蒸汽看向林晚晴:“林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东西,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拿在手里,若没有相应的力量守护,只会招来更疯狂的抢夺,甚至……灭口。”
林晚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沈先生和陈先生,想成为这种‘力量’?”
“是合作。”沈国华纠正道,将药碗放在一旁小几上凉着,“陈先生在香港和海外,有些影响力,在内地,也有一些说得上话的老关系。他可以出面,通过适当的渠道,对北京这边针对林家的‘调查’施加影响,使其回到相对公允的轨道,至少,避免最坏的结果。同时,华丰贸易可以公开声明,坚定支持‘绛云轩’这个优质投资项目,从商业角度施加压力。甚至……可以协助林副部长和林凡先生,在南边和回京的路上,少受些不必要的‘委屈’。”
条件很诱人,几乎直击林家目前的痛点。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呢?”林晚晴单刀直入。
沈国华推了推眼镜:“陈先生希望,‘绛云轩’能成为华丰贸易在大陆化妆品及文化衍生品领域的独家战略合作伙伴,深度捆绑。具体包括:华丰贸易增资至占股40%,并获得未来十年大陆市场的独家代理权和优先投资权。此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陈先生对沈怀谦先生留下的……某些可能涉及商业历史和人脉网络的‘遗物’信息,很感兴趣。如果林小姐手上有,希望能共享。这对陈先生厘清一些旧日商业关系,避免未来投资踩坑,很有帮助。”
40%的股权,十年独家代理权,几乎是将“绛云轩”未来的命脉交出去一半。而所谓的“遗物信息”,显然是指银镯子里的东西,甚至可能包括沈怀谦笔记本的内容。陈先生不仅想趁火打劫拿下“绛云轩”,还想得到那些可能蕴含巨大商业价值或把柄的秘密。
好精明的商人。好狠的价码。
林晚晴沉默着。炭炉里的余烬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更衬得屋里寂静。
“沈先生,”良久,她开口,声音清晰,“首先,我很感谢陈先生在这时候愿意伸出援手。但40%的股权和十年独家代理,意味着‘绛云轩’将失去独立发展的灵魂,彻底成为华丰的附庸。这与我和团队创立这个品牌的初衷背道而驰。我们可以接受华丰增资至35%,五年独家代理,并且保留我们在文化创意和产品研发上的绝对主导权。这是底线。”
她略微提高了陈先生的开价,但坚守了核心利益。
“其次,关于沈怀谦先生的遗物,”林晚晴语气平稳,“我确实接触到一些旧日资料,但内容敏感,牵扯复杂,甚至涉及一些不为人知的风险。我可以将其中可能涉及商业风险的部分,整理摘要提供给陈先生作为参考,但原件不便出示,这也是为了陈先生的安全考虑。毕竟,有些旧账,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既承认手上有东西,又以此为筹码,抬高了交易的价值,同时以“安全”为由,拒绝交出全部。
沈国华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起温凉的药碗,走向里间:“令堂的药好了,我先送进去。林小姐的条件,我会如实转达陈先生。不过,”他在门口停下,侧过头,“时间不等人。林凡先生最晚后天抵京,押送的阵仗不会小。林副部长在南边,压力也越来越大。还有……外面找你们的人,耐心恐怕有限。”
他掀开门帘进去了。留下的话,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紧绷的时间。
林晚晴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早春特有的、混杂着泥土和煤烟的气息。胡同里很安静,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和收废品的吆喝声远远传来。阿强和他的人应该就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像沉默的鹰隼,守护着这暂时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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