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吝啬地透过宿舍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浅淡的方格。1986年3月初的北京师范大学,空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年味和一股蓄势待发的躁动。
林晚晴将最后一件衣服挂进铁皮柜,转身看向正在收拾床铺的苏小雅。寒假归来,这间六人宿舍只到了她们俩,其余四个床位还空着,被褥卷起,露出光秃秃的木板。
“真被你说中了,”苏小雅拍了拍手上的灰,凑过来压低声音,“刚才我去水房打水,听见隔壁寝室的在议论你。说你这学期可能都不怎么来上课了,要专心当‘官太太’去。”
她语气里带着愤愤不平,圆脸上那双杏眼瞪得老大:“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陆家老爷子亲自认可,什么军官男朋友当众宣示主权……晚晴,这到底怎么回事?寒假里发生了什么?”
林晚晴动作顿了顿,随即神色如常地继续整理书桌。她把那本《时装设计基础》放好,又摆上从广州带回来的几本香港时尚杂志——这些如今是她的重要参考资料。
“一半真,一半假。”她声音平静,“陆爷爷确实叫我去吃了顿饭,陆寒琛也帮了我一个忙。但‘官太太’、‘男朋友’什么的,纯属臆想。”
她转过身,看向苏小雅:“小雅,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苏小雅毫不犹豫,“咱俩什么交情?我就是气不过她们瞎传!还有人说你在乡下早有婚约,现在攀了高枝就想悔婚……越说越离谱!”
林晚晴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这传言的方向和细节,针对性太强了。不像是普通同学间的闲话。
“林晓月到了吗?”她问。
苏小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她?我还没见着。不过听说她昨天就返校了,还带了好些新衣服,在几个干部子弟面前转了一圈。”
正说着,宿舍门被推开了。
林晓月穿着一件崭新的玫红色呢子大衣,头发烫了时髦的波浪卷,手里拎着印有“上海第一百货”字样的塑料袋,站在门口。看见林晚晴,她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甜腻地绽开:“姐,你回来啦?我刚还和学生会宣传部的李部长聊起你呢。”
她走进来,将塑料袋放在自己桌上,故意让里面露出的进口巧克力铁盒显得醒目:“李部长说,最近学校要整顿学风,特别关注一些借着社会实践名义,实际在外搞不清不楚关系的同学。姐,你可得注意点影响呀。”
这话夹枪带棒,苏小雅听得火起,正要反驳,被林晚晴轻轻按住了手。
“谢谢提醒。”林晚晴神色淡然,甚至朝林晓月微微笑了笑,“我也听说,学生会最近在清查某些人利用干部身份,违规占用贫困生补助名额的事。晓月,你人缘好,消息灵通,知道是谁吗?”
林晓月脸色骤然一变。
贫困生补助——这是她上学期通过讨好系主任才拿到手的,虽然林家根本不缺这点钱,但这是“荣誉”,是她用来证明自己比林晚晴更得校方认可的筹码。林晚晴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具体?
“我……我哪知道这些。”林晓月强笑着,眼神却有些慌乱,“姐你听谁胡说的?”
“道听途说而已。”林晚晴轻描淡写,转身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苏小雅,“小雅,这是咱们‘绛云轩’的第一批产品设计图和成本核算。你看看,下午咱们去秦姐那儿,把样品最后定下来。”
“绛云轩?”苏小雅接过纸袋,好奇地问。
“咱们国风化妆品品牌的名字。”林晚晴声音清晰,有意让宿舍里第三个人也听清楚,“取自‘绛唇珠袖,云鬓花颜’。定位是让每一个普通女孩,都能用合理的价格,用到有咱们自己文化底蕴的妆品。”
林晓月捏紧了手里的巧克力铁盒,指甲几乎要嵌进铁皮里。化妆品品牌?林晚晴居然真的要自己做生意?还起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她凭什么?
午后,林晚晴和苏小雅骑着自行车,穿过还未完全复苏的京城街道。树枝光秃,但墙角已有倔强的草芽冒出点点新绿。
秦姐的工作室藏在东城一条胡同深处,是由老四合院的倒座房改造的。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蜂蜡、花香和淡淡药草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秦姐本名秦淑芬,四十出头,原是北京化工厂的技术员,因身体原因提前内退。她丈夫早逝,独自带着一个上初中的女儿,靠接些零活和帮街坊邻居做点雪花膏、头油贴补家用。林晚晴在广州时,通过林凡战友的关系找到她,两人在书信往来中确定了合作意向。
“晚晴来了!”秦姐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从里间迎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搪瓷碗,里面是正在调试的膏体,“快进来暖和暖和。小雅也来啦?”
屋子里很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靠墙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陶瓷罐,贴着“玫瑰纯露”、“茉莉浸油”、“珍珠粉(细)”、“白芷粉”等标签。一张旧书桌上摊着笔记和配方手稿,字迹工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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