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河县旧货市场的铁棚顶上还挂着未醒透的雾。
杨帆把帽檐压得很低,假胡子沾了夜露,软塌塌地贴在下巴上,倒真像个常年跑山路的货郎。
他在五金摊前蹲了许久,挑了两把鹰嘴剪钳,又抓了两米细铁丝、一捆麻绳、一只帆布挎包。
摊主找零时,他顺手多拿了两颗铆钉、一把小号螺丝刀——逃亡路上,钉子能当暗器,螺丝刀能撬锁。
肉铺前,案板上的猪肝还冒着热气。
杨帆用两根手指掂了掂,皱眉:「老板,切薄些,我家狗嘴刁,太厚不嚼。」
五斤猪肝被片成一指宽,装进塑料袋,外头再裹层油纸,血腥味被油香压住。
这是防止被狗追的好东西。
日头爬到竿头,集市散去。
杨帆把剪钳塞进挎包,帆布带勒在肩头,像背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昨晚他没告诉三宝摩托车的事。
在山里待久了,就知道人心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多防一手,就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留后路,是他这些年学会的第一课:永远别把全部筹码押在一张牌上。
所以他把摩托车换了一个地方,藏在王家庄外废弃砖窑的烟道里,在上面盖满干草和碎砖。
最后,他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刚过,离约定时间还有八个小时,他步行回王家庄。
杨帆没走大路,专挑山间的小路。
树枝刮得他胳膊生疼,鞋底子也被碎石磨得发烫。
快到村头时,他看到几个王家的人在村口抽烟,手里攥着棍子,大概是王大麻子安排的岗哨。
他拐了个弯,绕到了后山半山坡的灌木丛里,用望远镜一遍遍查看冯家小院。
冯老栓骂骂咧咧挑水,不一会又搬出两坛散装白酒,院子里帮厨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
巧二娘把晾衣绳上的红嫁衣收了又挂,挂又收,像犹豫要不要亲手把女儿送进虎口。
日影西斜,村口锣鼓渐起。
王家请的唢呐班子吹得震天响,调子却荒腔走板,像在哭丧。
杨帆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时间:18:00 流水席,凌晨 12 点暗号是猫头鹰叫,三声短促。
他从背包里掏出馒头,咬了一口,干得噎人,就着怀里的凉水咽了下去。
怀里的烟盒纸硌得慌,他掏出来看了看,三宝画的地图上。
后山的小路用红笔标得很清楚,还有个小圆圈,写着「藏身处」。
应该是三宝提前找好的躲避点。
等了两个多小时,天渐渐黑了。
整个王家庄唯有王大麻子和冯老栓两家最为热闹。
远处划拳声、劝酒声飘过来,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
离约定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杨帆试图在村子里找寻三宝的身影,却始终一无所获。
王大麻子雇三宝当巡逻员,没道理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杨帆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又等了一个小时,喧闹声渐渐小了,大概是男人们喝得差不多了。
20:00,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冯家灶屋冒起白烟,巧儿娘烧了一大锅水。
杨帆知道,这是给巧儿「净身」。
山里陋习,出嫁前夜,姑娘要在娘家洗个澡,洗去晦气,也洗去退路。
他猫腰靠近走下山坡,钻进了玉米地,却听见不远处低低的嬉笑。
他赶紧趴在地上,透过玉米秆的缝隙往前看。
三个醉醺醺的懒汉,敞着怀,手里拿着酒瓶子,正扒在矮房的后窗,往里偷看。
「听说冯老栓的闺女长得俊,明天就是傻子的媳妇了,今天先让咱哥几个开开眼……」一个瘦高个的懒汉说着,伸手就去扯窗板。
「小点声,万一被王大麻子知道,咱哥几个都得挨揍……」另一个矮胖的懒汉拉着他,眼睛却没离开窗户。
杨帆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巧儿肯定在里面洗澡,这群畜生竟然偷看!
他摸起身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量了掂量,瞄准后墙另一个窗户。
「嘭」一声闷响,石头砸在窗沿上,在夜色里显得尤为刺耳。
「谁他妈扔的石头!活腻歪了是不是!」瘦高个懒汉醉醺醺地转过身,四处张望,手里的酒瓶子晃来晃去。
巧儿娘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冲出来,跑到田埂上叉着腰,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挨千刀的!没事扒俺家窗户干啥!想耍流氓是不是!俺告诉王大麻子去,让他打断你们的腿!俺闺女可是他没过门的媳妇,你们也敢动歪心思!」
懒汉们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又怕王大麻子的狠劲,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看一眼咋了」,醉醺醺地走了。
巧儿娘在田埂上跳着脚骂了半天,唾沫星子溅得老远,才转身回了院,「哐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22:15 分,锣鼓唢呐声也停歇了。
村口传来犬吠,一声接一声,像有人在黑夜里撕开布匹。
杨帆趴在玉米地里,握紧剪钳,心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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