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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事儿都怪我。”
陈静缓过劲儿来，脸上满是歉意。
她看着身边因为陪着她跑的微微出汗的两个姑娘，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拉着她们去吃东西。
“我们去吃赤豆汤吧？我请客。”
正好天气闷热，跑了一通也确实口干舌燥，林锦瑶和于青青没多推辞，三人拐进了路边一家国营饮食店。
店里开着吊扇，呼呼地转着，店里带着甜汤的香气。
“阿姨，三碗赤豆汤！”于青青冲着窗口喊。
“我要冰镇的！”
“我也要冰的，”陈静也跟着说。
轮到林锦瑶了。
她看了看那诱人的、冒着冷气的玻璃碗，有点不情愿地：“我……我要热的。”
虽然吃热的，但林锦瑶给自己狠狠多加了一大勺桂花糖。
吃着甜汤，刚才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终于散去了不少。
“让你们看笑话了。”陈静握着调羹，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红豆，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其实……我已经离婚两年多了。”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和前夫那家人的纠葛，早就成了过去式，虽然当时提离婚的时候，真的很难。他们家不肯放人，闹到单位，闹到街道。”
虽然婚姻法规定了婚姻自由，但社会风气依然保守，尤其是对于女性来说，主动提离婚，那就是“不安分”。
至于夫妻打架？那是“家务事”，被打得鼻青脸肿？那是“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
居委会的大妈会劝你忍，单位的领导会劝你顾全大局，甚至连娘家人，有时候为了面子，也会劝你“再给一次机会”。
而且陈静还一直怀不上孩子，就给了那人渣一家变本加厉对待她的借口，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孤立无援地挣扎了许久。
“还好，”她抬起头，眼里闪过感激和庆幸，“还好我有我妈，是她拼了命地保护我，鼓励我，带着我去报案，去医院验伤，拿着伤情证明去派出所，逼着他们家签了保证书，保证以后绝不再骚扰我，这才把婚离掉了。”
虽然法律上的关系断了，那一纸保证书也签了，但是身体和精神上受过的伤害，并不会像粉笔字一样被轻易擦去。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
哪怕陈静已经准备开始新生活，哪怕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冷不丁地在人群中见到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无尽噩梦的男人，身体本能的恐惧，还是会先于理智一步，控制住她。
“静姐，”林锦瑶刚才瞥了一眼那个三角眼的男人，怎么想都觉得恶心，“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怎么看，那个看着就倒胃口的男人，和娴静温柔的陈静，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原先单位领导介绍的。”
陈静无奈地笑了笑，“他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干部，我们那时候相亲，比现在要更保守些，见了两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结婚了。”
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真实生活。
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也没有那么多了解和磨合，经人介绍，看看家庭背景，条件相当，就凑在一起过日子了。
至于这日子里是冷是热，是甜是苦，只有关起门来自己知道。
于青青在一旁听得心里发酸，她平时大大咧咧心思单纯，虽然知道自己哥哥虽然脑子有时候很呆，但绝对是个好人，家里氛围也好。
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静姐，”于青青咬着勺子，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你以前吃过那种亏，那你为什么……和我哥认识也没多久，就决定结婚了？”
对于一个受过伤的女人来说，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个问题一出，陈静脸有点微红。
那个刚才说起前夫还非常冷漠的女人，此刻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眼神开始闪躲。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冰凉的赤豆汤，支支吾吾了半天。
“其实……”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
“啊？！”
于青青和林锦瑶对视一眼，眼睛瞬间亮了。
有情况！
刚才的话题太沉闷，大家都在替陈静感到不值和不平，但这会儿一说到新感情的八卦，两个女人的雷达瞬间就竖起来了，精神头十足。
“快说快说！”于青青把碗一推，抓着陈静的胳膊撒娇，“我哥肯定不知道吧？我看他那个傻样就不知道！好嫂子，你快告诉我，我保证不和他说！”
陈静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小声说了出来。
“我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
“有一次，去医院急诊，那个人渣……他追到医院里，要把我强行带回去。”
陈静的回忆里，那是个绝望的雨夜。
她缩在急诊室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周围的医生护士虽然想拦，但也不敢真的动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被拖回地狱的时候。
一个在医院住院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
直到前阵子相亲，她一进门，看到坐在那里局促、低头看鞋的于柳。
那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
虽然她没说那个“好心人”的名字，但于青青和林锦瑶都听懂了，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男人，就是于柳。
“哇，”于青青捂着嘴，“我哥居然还有这么帅的时候！”
林锦瑶也笑了。
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接下来的时间，三个女人聊得飞快，从衣服聊到电影，从过去聊到未来，陈静虽然话不多，但那种温柔包容的性格，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大家聊得很开心，意外地投缘。
可是，在这欢声笑语中，林锦瑶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陈静，又想到了孙阿姨急切的“换房”请求。
她之前只是单纯地从“利益”和“情感”上去考量这件事，舍不得自己的小家。
可现在，当她知道了陈静那段血淋淋的过去，林锦瑶的心里，忽然变得有点重。
孙阿姨之所以愿意拿那么好的房子来换，甚至不惜“吃亏”，是因为她在恐惧，她在作为一个母亲，拼尽全力想要给受过伤的女儿构筑最后一道安全防线。
这种感觉很微妙。
作为女人，她同情陈静，希望她过得好，希望她能彻底摆脱过去。
可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又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那一点点道德上的愧疚感。
这算不算是一种……趁人之危？
虽然是两厢情愿的交换，甚至是对方主动请求的，但林锦瑶心里那股子的傲气让她在这个交换的利益面前，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犹豫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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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你说，我这样想会不会太矫情了。”
林锦瑶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毯子里，声音闷闷的：“明明是一件对我们来说占了便宜的好事，我还要在这里纠结是不是趁人之危，我觉得自己好像……非常虚伪。”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那种复杂的感受，反正就一股脑全说了。
陆晋川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会儿，他伸出手，把毯子拉下来一点怕她闷着，露出张纠结的小脸。
“不矫情。”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明你心软，是个好人。”
“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笨嘴拙舌的男人，忽然觉得心里慢慢有点开朗了。
“陆晋川，”林锦瑶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她凑过去，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他一天下来冒出点胡茬的下巴，“我感觉，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点？”
陆晋川被她夸得耳根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她搂进怀里。
“睡觉吧，”他给她掖好被角，“别想了。明天我们就联系孙阿姨她们，这房子，咱们换。”
关了灯。
林锦瑶被抱着舒服的昏昏欲睡，但还在问：真的换？原来的房子你舍得吗？
“你在哪我就在哪，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我舍不得怎么办？”
“那就不换。”
“我就是怕原来的房子没了，你找不到我……”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脑袋微微从陆晋川肩膀头子上往下滑了一点。
半梦半醒中，林锦瑶还在嘀咕：“你得找到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她完全睡着后，没听到身边人的回应。
过了很久后，陆晋川低头把脑袋和她贴在一块：“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