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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好久没出来逛街买新衣服了，”陈静走在淮海路的林荫道上，看着两旁热闹的橱窗，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你了，静姐，我也是。”林锦瑶感同身受地点头。
以前这种活动，她好像都是和乔梦一块的。
那时候乔梦总是有意无意地隔绝她和其他女工的来往，导致她在厂里除了乔梦，竟然没什么别的能一起逛街的女朋友。
现在身边换成了单纯热情的于青青和温柔内敛的陈静，林锦瑶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小小兴奋。
还是于青青消息最灵通，果然和她说的一样，这家新开的百货商店人气旺得不得了。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雪花膏、新布料和樟脑丸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物资逐渐开始丰富起来，大家对购买的需求也变得不同起来。
水磨石的地面被拖得锃亮，木制的柜台围成一个个“岛”，头顶上还挂着为了庆祝开业拉起的彩旗。
服装区更是人头攒动，主力军全是各个年龄段的女性。
“哇！你看那个！”于青青指着挂在高处的一件的确良碎花连衣裙，眼睛都在放光，“那个领子真好看！”
“是好看，适合你们小年轻。”陈静小声评价，她不好意思穿那么花的。
三个女人很快就钻进了那一排排挂满衣服的铁架子中间。
现在的衣服款式比前几年多了不少，不再是清一色的蓝灰黑，淡黄、湖蓝、粉色的衬衫和裙子也多了起来。
林锦瑶想着自己接下来肚子会一天天变大，那些收腰的布拉吉肯定是穿不上了。
“这件怎么样？”她挑了一件剪裁宽松的淡青色衬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还有这种背带裤。”
“好看，”于青青全肯定，“你穿啥都好看！”
正看着呢，林锦瑶忽然感觉身边的人有点不对劲。
原本正拿着一件衬衫在看的陈静，身体突然僵住了。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里紧紧攥着那件衣服的领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瞳孔微微收缩，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恐惧。
于青青还在前面兴致勃勃地翻着一条裙子，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林锦瑶一直和陈静站得近，立刻就察觉到了。
“静姐？”她小声叫了一下，伸手去拉陈静的手，“你怎么了？”
这一摸，林锦瑶心下惊讶。
明明是快六月的天，商场里人多又闷，可陈静的手背居然是冰凉的，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林锦瑶顺着陈静惊恐的视线看过去。
大概十米开外，有几个顾客在那个方向看东西，看陈静这副样子，有点像生理性的恐惧和排斥。
“别看了。”
林锦瑶反应极快，不管是什么，陈静的状态不对，先离开再说。
她半搂着陈静，借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衣架做掩护，把她往一排挂满长风衣的架子后面带。
“静姐，你别怕，我们在这，别人看不着。”
林锦瑶虽然不知道让陈静害怕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反正躲着肯定没错。
“我前夫，我看到他了……”
陈静前夫林锦瑶那就更不认识了，不过管他是谁，避开所有男的准没错！
“没事，没事。”林锦瑶一边小声安慰，一边警惕地往后面看，确保没有什么男人往她们这边走过来看。
陈静靠在衣架上，缓了好一会儿，手心的温度才稍微回升了一点。
就在这时——“静姐！锦瑶！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于青青的大嗓门突然响了起来。
她抱着两条裙子，满头大汗地从另一排衣架后面钻了出来，一脸茫然：“我一转身你们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丢了呢，让我好找一顿！”
“嘘——”
林锦瑶赶紧竖起手指在嘴边，拼命示意她小声点，“别叫名字！”
可是已经晚了，于青青那一声“静姐”，穿透力极强。
林锦瑶透过衣架的缝隙，看到有个站在柜台前的男人听到声音后，左右转头像是在找什么。
那是一个样貌很普通的男人，三角眼，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寻找刚才那个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目标就好办！
“快走！”
林锦瑶当机立断，她一手拉住还在发懵的于青青，一手死死拽住陈静冰凉的手。
“弯腰！别回头！”
她带着两人，像做贼一样，利用那些高大的衣架和拥挤的人群做掩护。
东绕，西绕。
成功避开了那个男人的视线范围，出了百货商店大门。
于青青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林锦瑶脸色严肃，陈静又一脸惨白，也知道出事了，乖乖地闭上嘴，跟着她们一路安静的离开。
三人一直走到隔壁街的一个小公园角落，才停下来。
“呼……呼……”
陈静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半天，惨白的脸上才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对不起啊……”她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因为我害得你们也没能好好逛，东西也没买成。”
“说什么呢，静姐。”
林锦瑶给她拍了拍背顺顺气，“那种情况，当然是先走为上，省得一会儿真碰上了，咱们三个女同志，万一吃亏怎么办。”
她转头，简单地跟一脸懵逼的于青青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啊？！”
于青青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看向陈静，又赶紧收了表情一把抱住陈静。
陈静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静姐，”因为是未来嫂子，以后要成为一家人的，于青青忍不住问，“你，你那么怕他，是不是……他以前打过你？”
陈静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不光是打……”她的声音很轻，听得让人心里发寒，后面也没再说下去。
林锦瑶感觉喉咙都被堵住了，这才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孙阿姨放着华东局设施方便又大的房子不住，也要跟她换到手表厂这边的职工楼来。
孙阿姨这是也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