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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锦瑶正式销假回厂上班。
趁着午休时间，她叫于青青陪着去了趟厂门口的传达室，借那部厂里拨盘电话给陈静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找陈静。”
林锦瑶握着听筒，等了一会，听到陈静来接电话之后，“静姐，我和家里都商量好了，那个房子的事，我们可以换。”
隔着电流滋滋的杂音，都能听到电话那头陈静瞬间拔高的惊喜声音：“真的？！太好了！锦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妈，她肯定高兴坏了！”
挂了电话，两人挽着手往回走。
“锦瑶，”于青青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带着点少见的低落，“我哥和静姐，已经在准备结婚的事了。”
“这么快？”林锦瑶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这是好事啊，他们俩挺合适的。”
“是好事……”于青青叹了口气，“但是我爸妈说，等他们领了证、办完事，他们打算回乡下去住，说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正好回去照顾，也给我哥他们腾地方。”
于青青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了，回乡下养老倒也合情合理。
林锦瑶侧头看她，开了个玩笑：“怎么？你现在是不是也着急找对象了？”
“说什么说什么！”于青青假装要打她，脸却没红，反而更加愁眉苦脸了。
“我才不想找对象呢，”她认真起来，声音闷闷的，“我就是……不想和我爸妈分开。”
“虽说乡下也不远，坐车大半天也能到，但是我长这么大，除了下乡插队那几年，我都没和爸妈、和我哥分开过，哎，我就是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可我自己还觉得自己没长大呢，我还想和爸妈和我哥一家人在一块。”
林锦瑶安静听着朋友心里未成熟少女特有的惆怅。
是家庭氛围太好，也是下乡那几年留下的后遗症，所以对“分离”和“独立”有着天然的排斥。
林锦瑶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她又何尝不是呢？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离婚后，父母回城，她依然心安理得地躲在父母的庇护下，拒绝长大，拒绝面对现实的残酷。
直到，直到陆晋川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很久后的某一天。
她独自走在陌生的街头，才突然在那一瞬间，被迫开始了她迟来的“成熟期”。
“青青，”林锦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力地安慰：“就算他们回乡下住了，你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放假的时候坐个车就回去了。”
于青青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林锦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窗外发呆。
不知道怎么的，于青青刚才那番关于“分离”和“独立”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脑海深处的一扇门。
昨晚做的那个梦，本来早上起床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此刻却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清晰得让人心悸。
梦里的她，好像并没有重生。
依然是那个离了婚、茫然的林锦瑶，父母回来后，她按部就班地生活，没有陆晋川，也没有现在这些充实生活的各种事情。
日子平淡如水，直到九十年代初，手表厂改制重组。
她凭借着父亲的关系和一点资历，重新进了其中一部分改制后成立的表业公司，为了生存，她被安排到了业务岗位，开始为了订单和业绩，不得不学着应酬，经常全国各地出差签订单。
梦里的画面一转。
内蒙古的一个边境城市，冬天，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仅管穿着厚厚的衣服，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今天有一场重要的业务饭局，她和公司派给她的一个年轻助理，因为道路不熟悉，加上雪天路滑车开不快，晚到了些。
当她们好不容易到酒店推开包厢门时，里面的人遗憾地告诉她：“哎呀，林经理，你们来晚了，本市现在生意做得最大的那位贸易公司老板，前脚刚走。”
“说是老家有急事，连夜要赶回去。”
那个贸易公司掌握着通往俄罗斯的边境贸易渠道，如果能拿下他们的订单，表业公司的业绩就能翻身。
梦里的林锦瑶不想放弃，转身就追了出去。
她跑出饭店大门，冲进变大的风雪里，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刚刚发动。
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刹那，她透过风雪，看到了一角深灰色的大衣衣摆，和一只搭在车门扶手上带着黑色皮手套关上门的手。
“轰——”
汽车发动，卷起一地雪尘，绝尘而去。
……
“锦瑶？锦瑶？”
于青青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好几声了。”
林锦瑶猛地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手里握着钢笔，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大团墨迹。
“没……没什么。”
林锦瑶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感觉。
好奇怪。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那么真实，真实到她甚至能感觉到内蒙那种刺骨的寒风，和那种即使努力了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而她一点发生过这件事的印象都没有，上辈子她确实出过差，但从未去过内蒙，也没追过什么大老板。
林锦瑶用力甩了甩头，把那个让人心慌的梦境甩出脑海。
把那张晕染了墨迹的纸撕下来揉成团，重新拿出一张新的报表，开始处理堆积的工作。
下班的时候，陆晋川照例在厂门口等她。
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精神，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装着好几个看起来挺零散的电子元件，应该是从外外面回来没来得及回家直接过来接她了。
“陆晋川！”
“慢点！”陆晋川赶紧迎上去，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林锦瑶“嘿嘿”笑笑，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反正今天看到陆晋川，就特别想快点跑到他面前，然后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你下午去哪了？”
“爸之前和我说的一个旧货市场，我去看看零件。”陆晋川老实回答。
“你才跟我爸学了多久，就自己去淘东西了？小心被人骗了。”
陆晋川赶紧摇头，一脸认真地解释：“不会不会，我不乱花钱。这几个都是我仔细看过的，跟爸教我的那些一样，我看成色还行，价格也公道。”
他是想买些零件回去，试着修淘来的旧货，修好了能卖个好价钱，也能增加点收入。
虽然事情还没做起来，也不知道行不行，但陆晋川想试试。
林锦瑶：“哼，你乱花钱也没事……不对，”她想了想，又改口，“还是别乱花太多吧，我也不乱花了，我们要攒钱。”
“你可以花。”
陆晋川握紧了她的手，“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会想办法挣钱，肯定够你花的。”
林锦瑶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不承认，“你别吹牛，好好复习就行了。”
“我会挣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