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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第三日黎明。
晨雾还未散尽，西岐大营中便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八十万大军再次列阵，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军阵中央竖起了一面高达十丈的黑色幡旗——万魂幡的仿制品。
虽只是仿品，但旗面上缭绕的怨气已凝成实质，化作无数扭曲的人脸在旗面上挣扎嘶吼。幡旗周围十丈内，草木枯黄，土地焦黑，连空气都变得阴冷粘稠。
闻仲站在潼关城头，远远望着那面黑幡，心头一沉。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劫印”正在微微发烫——那是天道感应到怨气后的自然反应。
“将军，”副将王猛低声道，“将士们已经按您的吩咐，服用了格物院送来的‘清心丹’。但……那面黑幡的怨气太强了，很多士兵已经开始心神不稳。”
闻仲点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传令下去，启动‘人道信念共鸣’预备方案，但暂不全力激发。”闻仲沉声道，“我去会会他们。”
他纵身跃下城头，黑麒麟嘶鸣着接住主人。一人一骑，单枪匹马向着西岐军阵走去。
“闻仲老儿，还敢出来？”广成子脚踏祥云，声音如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闻仲冷笑：“广成子，你以为靠一面破幡就能赢我？未免太小看老夫了。”
“那就试试看。”广成子挥手下令，“万魂幡——启！”
黑色幡旗无风自动，旗面上那些人脸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潼关守军纷纷抱头惨叫——怨气直接攻击灵魂，清心丹的效果微乎其微。
更可怕的是，闻仲感到灵魂深处的劫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引他的魂魄，要将他拖入万魂幡中！
“不好！”闻仲咬牙，强行压制劫印的躁动。但他每动用一分法力压制，劫印的反噬就强一分。短短几息之间，他已是七窍渗血，面色惨白。
“将军！”城头上，王猛急得目眦欲裂，“快回来！”
但闻仲不能退。一旦他退了，潼关士气必崩。到时候西岐大军长驱直入，朝歌危矣。
“广成子……”闻仲一字一顿，“老夫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猛地催动体内所有法力，不再压制劫印，反而主动引导劫印的力量与自身法力融合。这是饮鸩止渴，但也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力量的方法。
天空，乌云开始汇聚。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夹杂着血色闪电的劫云！
“天劫？！”广成子脸色一变，“闻仲你疯了？！引动天劫，不仅你会死，方圆百里都会化为焦土！”
“那又如何？”闻仲惨笑，“能拉你们陪葬，值了！”
他双手结印，雌雄双鞭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两条黑白蛟龙。蛟龙盘旋，引动劫云中的雷电。血色闪电如雨般落下，不分敌我地轰击地面。
西岐大军顿时大乱。天劫之威，岂是凡人能挡？普通士兵在雷霆中成片倒下，三千道兵虽然不惧生死，但在天劫雷电的轰击下也开始崩解。
就连广成子等金仙也不敢硬抗，纷纷祭出法宝护体。
但闻仲自己更惨。作为天劫的主要目标，九成以上的雷电都轰在他身上。他的护体灵光早已破碎，肉身焦黑，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坚持住……”他在心中默念，“再坚持一会儿……陛下他们……应该快到了……”
朝歌，皇宫。
帝辛通过人道信念网络，实时感知着前线的战况。当看到闻仲引动天劫时，他霍然起身。
“不能再等了。”他对身边的徐淳、多宝道人等人道，“立刻启动‘人道信念网络隔离计划’！”
“陛下，”徐淳急道，“隔离计划还不完善，成功率只有五成。而且一旦失败，闻太师的魂魄可能会被永久困在网络夹缝中……”
“那也比他魂飞魄散强！”帝辛打断，“开始吧。”
皇宫深处，英魂殿。
哪吒的神像光芒大放。他的意识从人道信念网络中脱离，化作一道清光飞入殿中早已布置好的阵法核心。阵法周围，多宝道人、赵公明、云霄、金灵圣母四位截教金仙各占一方，全力维持阵法运转。
“陛下，可以开始了。”多宝道人沉声道。
帝辛走到阵法中央，将轩辕剑插入阵眼。剑身震颤，与哪吒的意识共鸣。
“以轩辕剑为媒介，以英魂殿为支点，暂时切断闻仲与人道信念网络的连接……”帝辛默念口诀，“隔离——启！”
阵法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粗大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穿透空间，无视距离，瞬间抵达潼关战场。
正在苦苦支撑的闻仲，突然感到灵魂一轻。那股将他拖向万魂幡的力量消失了，劫印的躁动也平息了许多。但同时，他也失去了与人道信念网络的连接，无法再调动全军信念之力。
“这是……”他抬头，看到了那道从天而降的光柱。
光柱中，哪吒的虚影浮现：“闻太师，陛下命我暂时切断你与信念网络的连接，压制劫印。但时间有限，最多一刻钟。”
闻仲明白了。这是要他在一刻钟内解决战斗，否则劫印会再次爆发，而且威力叠加。
“一刻钟……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虽然失去了信念网络的加持，但他毕竟是大商太师，历经三朝的沙场老将！
“全军听令！”闻仲的声音通过扩音符文传遍战场，“随老夫——杀！”
潼关城门大开，三十万新军如潮水般涌出。这一次，他们没有依赖诛仙炮，没有依赖防护阵法，而是最纯粹的冲锋。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太师正在前方浴血奋战。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关乎朝歌存亡。
西岐大军本就被天劫打乱了阵脚，此刻面对大商新军悍不畏死的冲锋，防线开始崩溃。尤其是那些道兵，失去了万魂幡怨气的持续加持，开始出现崩解迹象。
“稳住！都给我稳住！”广成子急声大喊，但无济于事。
赤精子看向太乙真人：“师兄，怎么办？”
太乙真人脸色变幻。他看着战场中央的闻仲，又看了看那面正在失去效用的万魂幡仿品，最终咬牙道：“撤！”
“撤？”赤精子一愣，“师尊那里怎么交代？”
“顾不了那么多了。”太乙真人沉声道，“万魂幡仿品失效，天劫随时可能再次降临。再打下去，我们都要陪葬。”
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我总觉得，朝歌那边还有后手。”
广成子也感应到了危险。他深深看了闻仲一眼，挥手：“撤军！”
西岐大军如蒙大赦，仓皇后撤。
但闻仲没有追击。一刻钟时间已到，劫印再次开始躁动。他必须立刻返回朝歌，接受进一步治疗。
“收兵！”闻仲下令。
潼关守军撤回城内，城门紧闭。
战斗结束，双方各自退兵。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朝歌，英魂殿。
闻仲被紧急送回时，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肉身在天劫轰击下几近崩溃，灵魂也因为劫印的反复躁动而出现裂痕。
“陛下……”闻仲躺在阵法中央，虚弱道，“老臣……辜负了……”
“太师别说话。”帝辛按住他，“徐先生，开始治疗。”
徐淳点头，启动早已准备好的“轮回洗魂阵”。这是结合地府轮回之力和人道信念的特殊阵法，专门用来修复灵魂创伤。
阵法启动，无数光点从英魂殿各处汇聚而来，融入闻仲体内。那是英灵们的香火愿力，是最纯净的信念之力。
同时，地府方向传来一道温和的力量——后土娘娘出手了。虽然她不能亲自离开地府，但可以隔空传递一丝轮回之力。
三种力量交汇，开始洗刷闻仲灵魂深处的劫印。
过程极其痛苦。劫印如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灵魂本源中，每剥离一丝，都如同抽筋剔骨。闻仲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整整六个时辰。
当最后一丝劫印被洗去时，闻仲彻底昏死过去。但他的呼吸平稳了，灵魂的裂痕也在缓慢愈合。
“成功了。”徐淳长舒一口气，“不过太师的修为会跌落一个大境界，从太乙金仙巅峰跌回金仙初期。而且……此生恐怕再无突破可能。”
“能活下来就好。”帝辛看着昏迷的闻仲，眼中闪过痛惜，“传令，太师今后不必再上战场，留在朝歌养伤。”
“是。”
处理完闻仲的事，帝辛转向多宝道人：“截教的损失如何？”
“四位弟子轻伤，无大碍。”多宝道人神色凝重，“但更大的问题是——万魂幡的仿品就有如此威力，若是真品炼成……”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真正的万魂幡，需要十万生魂献祭，一旦炼成，威力将是仿品的百倍千倍。到时候别说潼关，整个朝歌都可能被怨气笼罩。
“必须阻止他们。”帝辛斩钉截铁，“清虚道长那边，破解周天星斗大阵的进展如何？”
徐淳调出一份报告：“已经找到四个阵眼的确切位置，但每个阵眼都有金仙级别的禁制守护。清虚道长建议，在阵法启动前一刻钟发动突袭，那时阵法处于‘半激活’状态，防御最弱。”
“需要多少人？”
“至少四位金仙，而且必须精确同步。”徐淳道，“另外，还需要一支精锐小队吸引敌人注意力。”
帝辛沉思片刻：“四位金仙，由多宝道人、赵公明、云霄、金灵圣母负责。精锐小队……朕亲自带队。”
“陛下不可！”众人齐声道。
“朕意已决。”帝辛摆手，“只有朕亲自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且……朕想亲眼看看，玉虚宫到底准备了多少后手。”
他看向西方，眼中寒光闪烁：“九十九天后，决战开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发制人，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万魂幡……”徐淳问。
“交给地府。”帝辛道，“后土娘娘已经答应，会派阴神小队潜入西岐，调查万魂幡的炼制地点。一旦发现，立即摧毁。”
“可是西岐境内戒备森严，地府阴神恐怕难以潜入……”
“所以需要内应。”帝辛缓缓道，“太乙真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众人一愣。
“陛下是说……策反太乙真人？”多宝道人皱眉，“他可是玉虚宫嫡传，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又如何？”帝辛冷笑，“哪吒之事，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次潼关之战，他明明有机会补刀，却选择了撤退……这说明，他的道心已经动摇了。”
“那我们该如何接触他？”
“不用我们接触。”帝辛看向英魂殿中哪吒的神像，“让哪吒去。”
“哪吒？”
“对。”帝辛点头，“哪吒与太乙真人有着师徒因果，虽然已经断了，但这份联系还在。通过这份因果，哪吒的意识可以短暂与太乙真人沟通。虽然不能说服他倒戈，但至少……可以让他犹豫，让他拖延。”
他顿了顿：“只要太乙真人犹豫一天，地府阴神就多一天时间。只要他拖延一刻，我们破坏阵眼的机会就大一分。”
众人明白了。这不是策反，而是干扰。在决战前夕，任何一点干扰都可能改变战局。
“那就这么定了。”多宝道人点头，“九十九天后，同时行动：陛下带队破坏阵眼，地府阴神摧毁万魂幡，哪吒干扰太乙真人。”
“还有一件事。”帝辛补充，“灭世炮的试射，就定在行动当天。用最大的动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我们创造机会。”
“是！”
计划已定，众人各自准备。
帝辛独自留在英魂殿，看着哪吒的神像，轻声说：“孩子，又要辛苦你了。”
神像微微发光，仿佛在回应。
而在西岐大营，太乙真人正独自站在营帐中，看着手中的一枚玉符发呆。
那是很多年前，灵珠子刚化形时，他亲手炼制的护身符。虽然灵珠子早已转世为哪吒，虽然师徒缘分已尽，但他一直留着这枚玉符。
“师尊，”他低声自语，“弟子真的……做对了吗？”
潼关之战，他明明可以趁闻仲虚弱时补上最后一击，但他没有。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不忍。
他看着那些在万魂幡怨气中挣扎的士兵，看着那些被天劫轰成焦炭的尸体，心中第一次产生了疑问：
为了天道，为了封神，牺牲这么多生命……真的值得吗？
“师父……”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他心中响起。
太乙真人浑身一震：“谁？！”
“是我……哪吒……”
“哪吒？！”太乙真人难以置信，“你不是已经……”
“我没有死。”那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我成为了轩辕剑的剑灵，成为了人道信念网络的一部分。师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信奉的天道，其实是个谎言……你会怎么做？”
太乙真人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很多次，但从未有答案。
“我不知道……”他诚实回答。
“那就慢慢想。”哪吒的声音越来越弱，“在做出决定之前，先不要急着做任何事……好吗？”
声音消失了。
太乙真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营帐外，传来广成子的声音：“太乙师弟，师尊传讯，命我们加快万魂幡的炼制进度。十天内，必须完成。”
十天内，十万生魂献祭。
太乙真人握紧手中的玉符，最终，缓缓道：
“知道了。”
但他心中，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
夜色深沉。
潼关与朝歌之间，暗流汹涌。
而距离决战，还有九十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