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朝歌城头,闻仲拄着雌雄双鞭,白发在夜风中飘舞。他身后,二十万将士肃立,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战旗猎猎作响。
东方天际,地平线处,一道黑线正在缓缓蠕动。那不是夜色,而是人——西岐大军,五十万之众,加上三千道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汇成沉闷的雷音,即便相隔三十里,依然清晰可闻。
天空,云层之上,隐隐有金光流转。那是玉虚宫的仙人,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三位金仙为首,身后跟着数十名内门弟子、数百名外门弟子。他们脚踏祥云,手持法器,气息连成一片,如渊似海。
而在更高的天穹,两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意志正在对峙。一道清冷高远,如天道般无情;一道锋芒毕露,如剑意般锐利。那是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两位圣人虽未现身,却已隔空落子。
“终于来了。”闻仲喃喃自语。
他转身,看向城中。皇宫方向,一道冲天的金色光柱正在缓缓收敛——那是轩辕剑重铸即将完成的征兆。光柱每收敛一分,朝歌城的防护大阵就弱化一分。当光柱完全消失时,就是剑成之时,也是防护最薄弱之时。
“传令,”闻仲声音沉凝,“全军戒备。诛仙炮准备,目标——天空仙阵。防空阵塔准备,拦截一切试图突入城中的目标。信念共鸣塔全功率运转,护住百姓。”
一道道命令通过传音符文传遍全城。
城墙上,炮手们将手按在发射符文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塔台上,阵法师们紧盯星图,监控着能量流动。街道上,百姓们按照事先演练,有序进入地下掩体——那是三年来格物院和截教联手建造的避难所,深达百丈,有独立的地脉供能和防护阵法。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将决定生死。
皇宫地下,重铸密室。
祭坛顶端的剑影已经凝实到了九成九,只差最后一点虚影尚未填充。剑身通体金黄,剑脊上流淌着山川河岳的虚影,剑刃处隐有寒芒吞吐,每一次呼吸都引动整个密室的空间震颤。
帝辛、多宝道人、比干、徐淳等九人盘坐如故,但脸色都异常苍白。连续三年的温养,加上此刻全力催动,他们的消耗已经到了极限。
“最后半个时辰。”徐淳盯着星图,声音沙哑,“剑影将完全凝实,然后需要一刻钟完成‘剑魂归位’。那一刻钟……朝歌的防护将降到最低。”
“玉虚宫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多宝道人睁开眼睛,“我能感觉到,广成子他们已经锁定这里了。”
“那就让他们来。”帝辛缓缓起身,玄黑皇袍无风自动,“朕倒要看看,玉虚宫到底有多少底蕴,敢来闯朕的龙潭虎穴!”
他抬手,一枚玉玺虚影在掌心浮现。那是大商国运的具象,此刻正源源不断将国运注入剑胚。
城外三十里,西岐大营。
姬发站在战车上,看着远方的朝歌城,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三年了,他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三年。三年前那一战,朝歌城头千炮齐鸣,西岐大军溃败,那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今日,他要一雪前耻。
“传令,”姬发拔出佩剑,“全军出击!破朝歌,擒帝辛者,封万户侯!”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五十万大军如决堤洪水,向着朝歌城墙汹涌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三千道兵——他们面无表情,眼瞳空洞,身披黑色重甲,手持丈八长戈,奔跑时大地都在震颤。
天空,广成子祭出阴阳镜,镜面翻转,阳面朝下,一道炽烈的白光射向朝歌城头。赤精子抛出九龙神火罩,九条火龙虚影腾空,喷吐出焚尽万物的烈焰。太乙真人则手持拂尘,在空中布下层层禁制,封锁空间,防止截教援军突入。
“诛仙炮——齐射!”闻仲怒吼。
三百座诛仙叁型炮塔同时开火。三百道金红色光束撕裂夜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光束所过之处,道兵成片倒下,重甲在光芒中如纸糊般融化。但诡异的是,那些倒下的道兵很快又挣扎着站起,哪怕只剩半边身子,依然继续冲锋。
“道兵不惧生死,必须彻底摧毁!”赵公明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他脚踏祥云,二十四颗定海珠环绕身周,每一颗都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波动,“截教弟子,随我杀敌!”
东方天际,上百艘浮空楼船破云而出。截教八千弟子各持法器,结成战阵,向着玉虚宫门人杀去。多宝道人的四剑虚影、云霄的混元金斗、金灵圣母的龙虎玉如意……一件件法宝在空中碰撞,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能。
大战,全面爆发。
地面,西岐大军如潮水般冲击城墙。诛仙炮不断轰鸣,每一炮都能清空一片区域,但道兵和士兵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杀之不尽。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出现伤亡,箭矢如雨,滚木雷石不断砸下,鲜血染红了城墙。
天空,截教与玉虚宫的战局更加惨烈。法宝碰撞,神通对轰,不断有仙人从云端坠落,有的化作飞灰,有的重伤濒死。赵公明独战广成子,定海珠与阴阳镜对轰,每一次碰撞都让空间碎裂;云霄与赤精子厮杀,混元金斗收摄万物,九龙神火罩焚天煮海;金灵圣母对上太乙真人,双剑对拂尘,剑气与道韵交织。
而在更高的层面,两道圣人的意志开始真正交锋。
“通天师弟,你当真要为了这些凡人,与为兄为敌?”元始天尊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元始师兄,你口口声声天道有序,却视众生如蝼蚁,以天命为刀,屠戮苍生。此非天道,此乃私欲。”通天教主的声音如剑鸣般清越,“我截教之道,有教无类,众生平等。今日这朝歌城中的凡人,既然有勇气反抗天命,那便值得我截教一助。”
“冥顽不灵。”元始天尊冷哼,“既然如此,那便让为兄看看,你这三年来,剑道可有长进。”
话音落下,一道清光自天外射来,无视空间距离,直接落向朝歌皇宫。
通天教主一声长笑,一道剑气冲天而起,与那清光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在互相湮灭、互相吞噬。那一刻,整个洪荒的修士都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朝歌方向——圣人交手了!
朝歌城中,百姓们躲在地下掩体,却能通过信念共鸣塔感受到外界的战况。他们看不到天空中的仙人大战,却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恐惧在心中蔓延,但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崩溃。
相反,他们开始祈祷。
不是向仙神祈祷,而是向自己、向同伴、向这座城祈祷。
“一定要赢啊……”
“陛下,一定要守住朝歌……”
“灵珠侯,您一定要平安……”
无数微弱的信念,通过英魂殿,通过信念共鸣塔,汇聚成一条无形的河流,流向皇宫地下,流向那柄即将成形的剑。
重铸密室内,祭坛上的剑影猛然一震。
最后一点虚影,开始填充。
“就是现在!”徐淳嘶声大喊,“哪吒,准备!”
密室入口,哪吒缓步走入。他穿着三年前那套白色练功服,长发束起,面容平静。三年来,他走遍了朝歌每一条街道,吃遍了所有摊贩的糖葫芦,听完了徐淳最后三十六堂课,甚至还帮墨翟测试了新一代诛仙炮的原型机。
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
他走到祭坛前,仰头看着那柄即将成形的剑。剑身金黄,剑意冲霄,那是人道信念的凝聚,是亿万人希望的寄托。
“真美啊。”他轻声说。
“孩子,”帝辛看着他,声音有些发颤,“你……可还有话要说?”
哪吒想了想,笑了:“告诉墨翟爷爷,他设计的诛仙肆型,能量回路第三节点还需要优化,我用灵珠本源测试时发现那里容易过载。告诉羲云姐姐,她算的地脉共鸣公式是对的,但缺了一个变量——人心。告诉先生……”
他顿了顿,看向徐淳:“谢谢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徐淳眼眶通红,重重点头。
“那么,”哪吒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开始吧。”
他双手结印,灵珠本源从体内涌出。不再是温润的清光,而是一种璀璨到极致、纯净到极致的光芒。那光芒如流水般注入祭坛,顺着纹路向上,汇入剑影最后那一点虚空中。
剑影开始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剑身上的山川河岳虚影活了,开始缓缓流动;日月星辰光芒大放,照亮了整个密室;那些细小的人影开始活动,耕织、读书、劳作、战斗……人道万象,尽在其中。
与此同时,朝歌城的防护大阵开始急速减弱。城墙上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诛仙炮的威力下降了三分之一,防空阵塔的拦截效率大减。
天空中的广成子立刻察觉:“就是现在!全力攻城!所有仙人,随我突入皇宫!”
玉虚宫所有仙人同时爆发,不顾一切向着皇宫方向冲去。截教弟子拼死阻拦,但人数处于劣势,防线开始崩溃。
地面上,西岐大军也发起了总攻。道兵和士兵如疯魔般冲击城墙,多处地段开始出现缺口,守军与敌军在城头展开惨烈肉搏。
朝歌,危在旦夕。
重铸密室内,剑影的最后一点虚影,终于填满。
“剑成——!”多宝道人厉喝。
祭坛顶端,那柄悬浮了三年的虚影,在这一刻彻底凝实。一柄长三尺三寸、宽三指、通体金黄、剑身流淌着人道万象的神剑,缓缓降下,落在祭坛顶端。
轩辕剑,重铸完成。
但剑身虽然凝实,却缺少了灵魂——剑魂尚未归位。
“哪吒!”徐淳嘶声大喊,“就是现在!将你的本源与剑连接,但不要完全融入!记住我教你的——成为桥梁,而非祭品!”
哪吒七窍开始渗血,但他眼神清明,双手印诀不变,口中念诵着徐淳传授的秘法:
“以我本源,为桥为梁;连接剑与人,贯通天与地。不灭我灵,不散我意;化身万千,永守人道……”
灵珠本源的光芒开始分化,一部分继续注入剑身,另一部分则化作无数细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那些细丝穿透密室,穿透大地,连接到英魂殿,连接到信念共鸣塔,连接到朝歌城每一个百姓的心中。
这一刻,哪吒感受到了亿万人的情绪。
有恐惧,有坚定,有悲伤,有希望,有对生的渴望,有对死的坦然……无数情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冲垮他的意识。但他咬紧牙关,坚守着最后一点清明:
“我是哪吒……我是灵珠……我是……守护者……”
剑身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璀璨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暖的、包容的、如母亲怀抱般的光芒。那光芒透过密室,透过大地,笼罩了整个朝歌城。
城外,正与赵公明厮杀的广成子突然脸色大变:“这是……人道共鸣?!不可能!轩辕剑怎么会这么快就完成认主?!”
他想不通,按照常理,先天至宝重铸完成后,至少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完成认主。可这才一刻钟不到,轩辕剑竟然已经与人道产生了深度共鸣!
他不知道的是,这根本不是常规的认主,而是以哪吒的本源为桥梁,直接将剑与人道信念网络连接在了一起。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朝歌城头,正在苦战的守军突然发现,手中的兵器开始发光,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消耗的体力在迅速恢复。而那些冲上城墙的道兵和西岐士兵,动作却变得迟缓,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
信念共鸣塔的光芒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炽盛。诛仙炮的威力不仅恢复,甚至提升了一倍!炮口射出的光束,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攻击,而是夹杂着人道信念的意志冲击,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道兵被光束击中后,竟然开始崩溃、瓦解。
天空中,截教弟子也感受到了加持。他们的法宝更加灵动,神通更加威猛,而玉虚宫门人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制——那是人道信念对“天命”的排斥。
“不可能!这不可能!”太乙真人看着手中光芒黯淡的拂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人道……怎么可能强到这种程度?”
他低头看向皇宫方向,透过重重阻隔,看到了密室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哪吒盘坐在祭坛前,七窍流血,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但他脸上却带着微笑。
那笑容,太乙真人很熟悉——很多年前,在昆仑紫竹林,灵珠子学会第一个法术时,也是这样笑的。
“原来……这就是你选择的道吗?”太乙真人喃喃自语,手中的攻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重铸密室内,哪吒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但他的意识,却从未如此清晰。
他“看”到了整座朝歌城:城墙上的每一个士兵,街道上的每一盏灯火,地下掩体中的每一个百姓。他“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恐惧与勇气。
他“感觉”到了轩辕剑的脉动——那剑已经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有了温度,有了情感,有了生命。剑身中流淌的,是人道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原来……这就是守护的感觉。”哪吒的意识渐渐扩散,“不是保护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保护‘可能性’——保护那些孩子能平安长大的可能性,保护那些读书人能自由思考的可能性,保护那些工匠能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他的身体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轩辕剑中,融入信念网络,融入整座朝歌城。
剑身光芒大放,剑鸣响彻天地。
皇宫上方,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一柄神剑的虚影缓缓浮现。那虚影高达千丈,剑指苍穹,剑身上山川河岳、日月星辰、人道万象轮转不休。
朝歌城中,所有百姓同时抬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成了。
城外,西岐大军开始崩溃。道兵成片倒下,士兵丢盔弃甲,连姬发本人也脸色惨白,跌坐在战车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天空中,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他们知道,这一战,玉虚宫败了。不是败在武力,而是败在人心。
“撤吧。”广成子长叹一声,“今日之局,已不可为。”
玉虚宫仙人开始撤退,截教弟子也没有追击——此战虽然赢了,但代价太大。
朝歌城头,闻仲看着溃退的敌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身,向着皇宫方向,单膝跪地:“陛下……我们赢了。”
皇宫地下,密室内。
帝辛缓缓走到祭坛前,伸手握住了那柄轩辕剑。
剑入手,温暖如春,仿佛有生命在掌心脉动。他能感觉到剑中蕴含的力量——那不是毁灭的力量,而是创造的力量,守护的力量,希望的力量。
他也感觉到了哪吒的存在——不是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无处不在。在剑中,在城中,在每一个百姓的心中。
“孩子,”帝辛低声说,“你做到了。”
剑身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
多宝道人等人也围了上来,看着这柄重铸的人道至宝,眼中都有震撼。
“从此以后,”多宝道人郑重道,“截教与商朝,命运与共。凡犯商朝者,便是犯我截教;凡护人道者,截教必助之。”
他抬手,一道碧绿剑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化作四个大字:
“万仙来朝”。
这是通天教主的法旨,也是截教对洪荒的宣告——从今日起,截教正式与商朝结为战略同盟。
消息如飓风般传遍洪荒。
东海龙宫,龙王敖广看着西方那道冲天剑光,沉默良久,最终下令:“从即日起,东海龙族严守中立,不得参与商周之争。”
北冥深处,妖师宫中,鲲鹏老祖睁开眼睛,冷笑一声:“元始那老儿也有今天。有意思,这洪荒,越来越有意思了。”
西方灵山,接引、准提两位圣人相对而坐,良久,准提叹道:“人道崛起,已成定局。师兄,我们该重新考虑与玉虚宫的关系了。”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中,道祖鸿钧睁开双眼,看向朝歌方向,眼中古井无波,最终又缓缓闭上。
朝歌城中,太阳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帝辛手持轩辕剑,走出皇宫,登上城楼。城下,无数百姓聚集,仰头望着他们的君王,望着那柄守护了这座城市的神剑。
“诸位,”帝辛的声音通过轩辕剑传遍全城,“昨夜,我们赢了。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今日起,人道将不再跪拜仙神,不再乞求天命。我们的命运,将由我们自己掌握!”
“轩辕剑在,人道永存!”
“轩辕剑在,人道永存!”万民齐呼,声震九霄。
朝歌城头,那柄千丈剑影缓缓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落入城中,落入每一个百姓心中。从今往后,轩辕剑不再是一柄具体的剑,而是人道的象征,是信念的凝聚。
而在无人知晓的维度,哪吒的意识缓缓苏醒。
他“看”到了一个浩瀚的网络——无数光点在其中闪烁,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生命,一份信念。他就在这个网络中,既是网络的一部分,又是网络的维护者。
他还能思考,还能感受,只是不再有具体的身体,不再有具体的形态。
但他不觉得遗憾。
因为他能“看”到,那些他曾经守护过的人,正在阳光下欢笑,在田野中劳作,在学堂里读书。那些灯火,依旧明亮。
这就够了。
“先生,”他的意识在网络中轻轻波动,“您看到了吗?朝歌……很美呢。”
网络另一端,徐淳站在格物院顶楼,望着初升的太阳,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笑。
“看到了,孩子。我们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