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格物院。
自“星脉相参”的假设被提出并得到帝辛高度重视后,整个院内的气氛更是如同被点燃的乾元之火,热烈而亢奋。巨大的“灵枢演阵”日夜不息地运转,星算司与地脉司的修士们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浩瀚如烟的数据海洋与能量模型之中。
年轻的天才修士羲云(因其混血身份及对算学的卓越贡献,已被破格提拔为星算司主事之一)站在演阵核心前,双眸因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双手虚引,操控着无数符文光点流转变化,将来自荆州、冀州乃至扬州部分区域的地脉勘测数据与实时星图封锁模型进行叠加、比对、演算。
“找到了!又一处关键节点!”羲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向阵盘中一条蜿蜒亮起的能量路径。那路径在宏观尺度上,与荆州境内一条名为“沧澜江”的主干水脉高度重合,而在微观层面,星力封锁的强度随着水脉灵机的起伏而呈现出规律的波动。“看这里,沧澜江流经‘卧牛山’地脉节点时,江底灵机在此汇聚,形成天然旋涡。对应的星力封锁在此处也明显增强,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锁点’!但更重要的是……”
他指尖一点,将模型局部放大。“在距离‘卧牛山’锁点上游约三百里的‘回龙湾’,因河道转折,水势稍缓,灵机在此处略有沉降、分散。观测数据显示,此处的星力封锁强度,比‘卧牛山’锁点弱了接近一成半!而且,这种弱化呈现周期性,与地底灵脉的潮汐波动吻合!”
“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能定位‘锁点’,更能通过监测地脉灵机的细微变化,预测星力封锁的‘薄弱期’和‘薄弱点’!”地脉司的一位老修士激动地接话,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绘制完成的粗糙草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记出了荆州北部已知的几条主要地脉、水脉,以及初步推断出的星力锁点与薄弱点。
“不仅仅是预测,”羲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根据多次演算,如果我们能主动引导地脉灵机,比如……利用阵法暂时改变局部水势,或激发某处沉寂的灵脉节点,或许能人为地、在极小范围内,短暂地影响甚至‘撬动’星力封锁的分布!”
此言一出,整个核心区域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灵枢演阵运转时低沉的嗡鸣。人为影响星图封锁?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目前看来极其困难,仅限于小范围、短时间,而且需要精准的时机和庞大的能量引导,但这无疑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是从被动观察到主动干预的巨大飞跃!
“将此发现,连同初步绘制的‘荆州北部星脉草图’,即刻呈报陛下!”主持院务的截教宗师声音沉稳,但眼中闪烁的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同时,将此理论及草图副本,以最高密级,通过特殊渠道送至荆州恶来将军处,供其参考。告知他们,格物院会持续完善此图,并提供理论支持!”
很快,帝辛的旨意传来:“准!格物院所有参与‘星脉图’绘制者,记大功!所需资源,一应满足!着令匠造司、阵法司全力配合,研发可用于引导、微调地脉灵机之便携阵法器具,优先供应荆州及边境要地!”
一种全新的战术思路,开始从朝歌这座新兴的“格物”殿堂,悄然流向烽火连天的前线。
东海,陈塘关。
总兵府内的花园里,哪吒正皱着眉头,对着地上用石子摆出的一个简易五行阵图发呆。自从海边遇袭,被那诡异的黑气困扰之后,他确实收敛了许多顽皮,但对力量的好奇和掌控欲,却在徐淳的引导下,转向了更为深奥的阵法与能量原理。
“先生,为什么水能克火,但大海上的太阳真火又能蒸腾水汽,形成**?这算是火生水吗?”哪吒指着阵图中代表“水”与“火”的区域,提出一个看似矛盾的问题。
徐淳盘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闻言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五行生克,并非绝对。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亦相化。水能克火,是常态;但火势足够猛烈,亦可反克弱水,将其蒸干。至于太阳真火蒸腾水汽,并非火生水,而是火改变了水的形态,使其由液态化为气态,升腾为云,遇冷(可视为‘金’或‘水’的另一种形式)则又化为雨落下。此乃‘变化’之理,关键在于能量的强弱、形态与所处环境。”
他顿了顿,看着哪吒似懂非懂的小脸,继续引导:“就如同那日袭击你的黑气,它并非纯粹的一种属性,而是蕴含了‘污秽’、‘侵蚀’的特质,它能干扰你灵力的正常运转,就如同泥沙混入清泉。你若想应对,不仅要明白水的特性,更要了解泥沙的特性,方能找到过滤或驱散之法。”
哪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忽然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比前几日更热闹的喧哗声。他好奇心起,跟徐淳说了一声,便一溜烟跑到大门边,躲在石狮子后面探头张望。
只见几个穿着破烂、面带惊惶的渔民,正围着守门的兵士,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军爷,千真万确!九湾河那边,这几天邪门得很!”
“对对!不只是冒金光,有怪歌!昨天王老六的船不小心靠得近了点,差点被一股暗流卷走!他说看到水里……看到水里好像有宫殿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老人们都说,那九湾河是古战场,底下埋着宝贝,也有说镇着凶物!平时没人敢去,这几天不知怎的,动静越来越大!”
“怕不是有什么异宝出世?还是……凶物要跑出来了?”
“九湾河……”哪吒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先生说过的“变化之理”和“古阵痕迹”。既有异象,又有古阵,还有宝贝(或者凶物)?这听起来,可比在府里摆石子阵图有趣多了!他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心中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没有立刻跑出去追问,而是悄悄退回府内,但“九湾河”这三个字,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东海龙宫,深水秘殿。
涟夫人听着心腹带回的关于陈塘关外渔民议论的汇报,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
“很好,‘九湾河秘境现异宝’的消息,看来已经传开了。那小儿好奇心重,又正对阵法之力感兴趣,听闻此等奇事,岂能按捺得住?”
巡海大将军敖凶狞笑道:“夫人神机妙算!末将已安排妥当,在九湾河外围布下了‘迷踪幻影阵’,此阵不具杀伐之力,却能放大生灵内心的好奇与探索欲,并能制造海市蜃楼般的宫殿幻影,保管那小儿一见,便忍不住要深入查探。”
负责龙宫宝库的老龙敖算阴恻恻地补充:“秘境核心处,已投放了数只被秘药激怒的‘裂魂海胆’。此兽平时潜伏深海,性情相对温和,但被激怒后,其尖刺能散发扰乱神魂的波动,更能引爆水元,制造混乱漩涡。一旦那小儿触及核心,惊动海胆……哼,届时场面失控,发生任何‘意外’,都与旁人无关了。”
“敖凌那边有何动静?”涟夫人问。
“三公主近日似乎在调查之前海岸袭击的线索,注意力并未放在九湾河方向。而且我们散布消息时用了些手段,看起来像是从人族渔民口中自然流传开的,并未引起她的怀疑。”
“很好。”涟夫人眼中寒光一闪,“吩咐下去,一切依计行事。务必让那哪吒,‘自行’闯入九湾河险地!本宫要让他……有去无回!”
荆州,镇南巫寨。
木桑老人的到来,如同在沉闷的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希望的涟漪。他那种直接作用于魂魄本源、安抚“蚀灵之秽”的手段,虽然无法根治,却为救治垂危的巫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恶来与彭祖对这位神秘老者恭敬有加,将寨中最好的住处安排给他,并全力配合他的调查。
木桑老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黯淡的圣火图腾柱前静坐感应,或是独自深入寨外瘴疠弥漫的山林,探查地脉被侵染的情况。他寡言少语,但每一次开口,都直指关键。
“地脉被污,根源并非单一。有天外星力侵蚀之因,亦有内部怨煞淤积之果。”木桑老人捻着手中的青木杖,对恶来和几位老巫祭说道,“圣火乃此地山岳意志与巫族世代信仰结合所生,地脉被污,如同斩断了其根基,信仰蒙尘,则使其灵性昏昧。欲要唤醒,非单纯补充能量即可,需双管齐下。”
“请老先生明示!”恶来抱拳道。
“其一,净地脉。需寻得‘地母之息’,此乃大地本源生机所化,能涤荡污秽,滋养灵脉。老朽可尝试以自身灵觉感应其大致方位,但具体寻找,需靠人力乃至……机缘。”木桑老人缓缓道,“其二,聚信仰。需让巫民重燃希望,以纯净坚定的信念,呼应圣火灵性。或许,可举行一场大型的祈愿仪式,集中所有未被感染或已初步稳定之巫民的信念之力,尝试主动‘呼唤’圣火。”
恶来闻言,立刻行动。一方面,他将“地母之息”作为最高优先级任务,通过加密渠道飞报朝歌,请求格物院借助星脉图理论协助推算可能出产之地,同时悬赏令追加此物信息。另一方面,他与彭祖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巫祭商议,开始筹备一场规模空前的祈愿法会。
就在祈愿法会紧张筹备之际,朝歌格物院的加密通信到了。恶来接过那枚记录着信息和粗糙星脉图的玉简,神识沉入,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震撼与欣喜交织的神色。
“星脉相参……锁点……薄弱点……”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那份荆州北部的星脉草图上,其中一个被标记出的“疑似薄弱点”,恰好位于巫寨西南方向约两百里的一处山谷!根据格物院的理论,那里在特定时期,星力封锁会比其他地方弱!
“天助我也!”恶来一拍大腿,“若此地真如格物院所测,届时我军调动,或与外界联系,将容易数倍!甚至……或许能成为我们寻找那‘地母之息’的一条捷径!”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
朝歌,皇宫。
帝辛同时接到了来自格物院关于星脉图初步成果的详细报告,以及荆州恶来关于“地母之息”和筹备祈愿法会的奏报。他站在巨大的洪荒沙盘前,目光深邃。
格物院的进展让他欣慰,这证明他大力发展“格物”之道是正确的。人道的优势,不在于个体力量的强大,而在于智慧、协作与知识的积累传承。
“传令闻仲,让其麾下精锐小队,依据格物院提供的星脉图,尝试对西岐控制区边缘的星力封锁薄弱点进行渗透侦察,验证理论,收集数据。”
“准恶来所奏,全力支持荆州祈愿法会。着令礼部协同巫祭,拟定仪式流程,务求庄重虔诚。另,将格物院星脉图荆州部分,共享给木桑先生,或对其寻找‘地母之息’有所助益。”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帝辛的目光扫过沙盘上的陈塘关,微微停顿。龙宫近日异常安静,敖丙被罚,但以涟夫人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虽安排了人手监视龙宫动向,但茫茫大海,难免有疏漏。
“灵珠子……劫气……”帝辛心中默念,一丝隐忧掠过。他深知哪吒身份特殊,是各方算计的焦点。徐淳的引导虽初见成效,但孩童心性,最易被外物所诱。
“加强陈塘关,尤其是哪吒身边的护卫与信息筛查。凡有可疑之人、可疑之言靠近,一律严查。”
各方势力都在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转,或明或暗的线条在洪荒大地上交织。朝歌格物院点亮了技术的曙光,荆州看到了治愈的希望,而东海深处,一张阴险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撒向陈塘关那个懵懂却身负宿命的孩童。
九湾河的秘闻,已然传入哪吒耳中。他能否抵挡住这致命的诱惑?而远在荆州的星脉图与地母之息,又将为人道带来怎样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