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如墨,磷火如鬼。
李承运一人一剑,立于灰雾与虫潮之间,身形如山,重剑无锋,却自有千钧之势。面对那汹涌而至、凝聚如枪的“虫流”,他眼中无惧,只有一片沉凝的冰寒。
“地载万物,岳镇八荒!”
他低喝一声,手中重剑并未挥出,而是剑尖向下,猛然插入脚下湿润的泥土之中!霎时间,以剑身为圆心,一圈浑厚凝实的土黄色光环轰然扩散!光环所过之处,大地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剧烈震颤起来!
“轰隆隆——”
地面崩裂,无数尖锐粗大的石笋、石柱破土而出,如同大地的獠牙,交错林立,瞬间在李承运身前构筑起一道长达十余丈、高约丈许的、犬牙交错的岩石屏障!冲在最前的“蚀骨蜈”虫流猝不及防,狠狠撞在坚硬的岩石上,顿时甲壳碎裂,汁液横飞,后续虫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形变化阻挡,攻势为之一滞!
土系高阶术法——【地岳牙城】!
这并非单纯的防御,更是改变局部地形的控场之术!代价是灵力的瞬间巨大消耗,但效果立竿见影。
然而,虫群只是稍顿,便在雾中那尖锐嘶鸣的催促下,变得更加狂暴。它们不再直线冲击,而是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沿着石笋缝隙向上攀爬,试图翻越这道屏障。更有大量毒虫开始从两侧迂回,试图绕过这片突然出现的“岩石丛林”。
李承运面色不变,一手维持着重剑与地面的灵力连接,稳固“地岳牙城”,另一只手快速掐诀。
“尘归尘,土归土——凝!”
地面那些被虫尸汁液污染的泥土、碎裂的石块,在他精妙的土系灵力操控下,迅速聚拢、压缩,化作一颗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蕴含着厚重土灵之力的“震地石胆”!数十颗石胆悬浮在他身周,随着他剑指一挥,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炮弹,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精准地砸向两侧迂回和试图攀爬的虫群最密集处!
“砰!砰!砰!”
石胆炸裂,不仅将范围内的毒虫砸得粉碎,更爆发出强烈的震荡波和土系灵力冲击,将虫群阵型搅得七零八落,空气中弥漫的毒雾也被震散不少。
与此同时,李承运的灵识如同最敏锐的雷达,牢牢锁定着灰雾中那几点幽绿色的磷火。他能感觉到,那磷火之后,隐藏着一道阴冷、滑腻、充满恶意的意念,正是它在指挥虫群。
“藏头露尾的鼠辈!”李承运冷哼一声,不再被动防御。他猛地拔起重剑,身形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竟主动朝着磷火所在的方向扑去!人在半空,重剑已然抡起,剑身之上土黄色灵光凝若实质,化作一道长达数丈的厚重剑罡,带着劈山裂岳的威势,悍然斩下!
“给我滚出来!”
这一剑,名为【断岳】,乃是李承运压箱底的杀招之一,将全身灵力与剑意凝聚于一点,追求极致的破坏与镇压!剑罡未至,那凌厉无匹的锋芒与沉重的压力,已将下方的灰雾强行排开,露出下方一片相对清晰的区域。
灰雾翻滚,磷火急速闪烁、飘移,显然那隐藏在雾中的存在没料到李承运如此果断狠辣,竟敢在虫群环伺下直取中宫!一道尖锐到极致的嘶鸣响起,带着惊怒。
紧接着,雾中幽绿磷火大盛,数道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的诡异光影从磷火中射出,迎向那道断岳剑罡!光影中似乎缠绕着无数细小的虫豸虚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咒怨气息。
“轰——!!!”
剑罡与紫光碰撞,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土黄色的厚重剑光与阴毒扭曲的紫光相互侵蚀、湮灭!气浪翻滚,将周围的灰雾彻底撕开一片,露出下方狼藉的地面——无数“蚀骨蜈”的尸体被余波震成齑粉,岩石崩裂。
紫光终究不敌那凝聚了李承运金丹修为与决绝剑意的【断岳】一击,被硬生生劈散大半!剩余的剑罡余势不减,狠狠斩入雾中!
“嗤啦——”
一声仿佛皮革被撕裂的怪响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痛苦闷哼。几点磷火剧烈摇曳,随即迅速黯淡,向着雾海深处仓惶遁去,气息明显紊乱虚弱了许多。
虫群的攻势,也随着那声闷哼和磷火的遁逃,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
李承运落回地面,气息微微急促,脸色略显苍白。刚才那一记【断岳】消耗巨大,而且强行劈散对方反击的咒力,反震之力也让他内腑一阵翻腾。但他眼神依旧锐利,扫视着因失去指挥而变得混乱、但数量依旧庞大的虫群。
他知道,必须趁此机会彻底击溃虫群,或者至少将其驱散,否则一旦那操控者缓过气来,或者还有其他后手,自己灵力消耗过大,处境将更为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重剑再次插入地面。这一次,剑身上的土黄色灵光不再那么炽烈,却变得更加深沉内敛,如同大地本身。
“厚土为凭,承天之载——固!”
又是一道土系术法,但这次并非攻击或改变地形。只见以他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内的地面,土壤颜色迅速加深,质地变得如同精铁般坚硬密实,并且散发出一股排斥一切“非土”存在的稳固力场。这是【固地术】的强化版,专门克制这类依靠数量、从地面攻击的虫豸。
冲入力场范围内的“蚀骨蜈”,顿时感觉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行动变得极其迟缓,甲壳与坚硬地面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些试图喷吐毒雾的,毒雾刚离口,便被那股厚重的土系力场压制、吸附,难以有效扩散。
李承运抓住机会,不再浪费灵力施展大范围攻击,而是手持重剑,施展出精妙绝伦的近战剑法。剑势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势大力沉,精准地扫灭一片片被“固地”力场迟滞的毒虫。他如同一位不知疲倦的巨石碾盘,在虫潮中稳步推进,所过之处,虫尸铺地。
失去了统一指挥,又被【固地术】限制,虫群虽然依旧凶悍,但威胁大减。在李承运有条不紊的剿杀下,数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约莫一炷香后,当最后几十只“蚀骨蜈”发出不甘的嘶鸣,钻入地缝或逃入灰雾深处时,这片刚刚经历过激战的区域,终于暂时恢复了寂静。
满地狼藉,虫尸堆积,腥臭扑鼻。李承运拄着重剑,微微喘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施展高阶术法和全力爆发,对他的灵力与心神都是不小的负担。他快速取出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警惕的灵识依旧笼罩四周,防备着可能的偷袭。
确认那操控者确实已经远遁,短时间内不会返回后,李承运不再停留。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是周若雪、岳擎等人撤离的路径,身形一动,施展土遁之术(消耗较大,但此时顾不得了),融入大地,迅速追去。
他必须在灵力消耗过度、状态下滑之前,与小队汇合,安全撤离这片危险的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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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城营地。
秦穆站在指挥棚外,面向东方,眉头紧锁。就在刚才,他感应到李承运捏碎了那枚紧急传讯玉符。虽然玉符只能传递简单的“遇险、求援”信号,无法得知具体情况,但足以让他心弦紧绷。
派出去的是营地目前除了他自己(伤重)和清霖(损耗过度)外,最强的机动力量。若他们在外面出事……
“秦师兄!”清霖快步走来,脸色同样凝重,“营地东面三十里外的预警符被触发!是李师兄他们预留的后手,有不明数量、速度极快的物体正在接近营地,方向……正是李师兄他们侦查的方位!”
是李师兄他们回来了?还是……追兵?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传令!所有防御阵法开启第二级戒备!巡逻队收缩,重点防御东面!岳将军留下的副将,立刻组织玄甲军士于东门内集结待命!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掩体或指定安全区!”秦穆毫不犹豫,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
营地瞬间从有序的劳作状态转入临战戒备。钟声急促响起,修士和军士们迅速各就各位,幸存者们也被引导着进入那些新建的“灵灰砖”掩体或相对坚固的窝棚。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秦穆与清霖并肩站在东门内的了望台上,目光死死盯着东方地平线。
很快,远处出现了几个迅速移动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正是周若雪、岳擎以及那五名玄甲军士!他们速度极快,显然是全力奔逃,岳擎和军士们身上似乎还带着伤,周若雪脸色苍白,一边疾驰一边不断向后抛洒着什么,似乎在延缓追兵。
而在他们身后数百丈处,灰雾如同有生命般翻涌蔓延,雾中隐约可见无数攒动的黑影和几点幽绿的磷火!正是那虫潮和操控者,竟然追到了这里!
“准备接应!开启东门防御阵法缺口!”秦穆厉喝。
营地东门处的防御光罩微微波动,露出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周若雪等人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入缝隙。
“关阵!”秦穆的声音刚落,光罩缺口瞬间弥合。
几乎同时,那灰雾与虫潮的前锋已狠狠撞在营地防御光罩之上!嗡鸣声中,光罩剧烈荡漾,表面流转的符文明灭不定,将无数试图附着的“蚀骨蜈”震飞、灼烧,发出噼啪爆响和凄厉嘶鸣。那几点幽绿磷火也在光罩外盘旋,似乎在评估着防御强度,并未贸然冲击。
周若雪等人冲入营地,几乎力竭。岳擎身上有几处甲胄被腐蚀出小洞,裸露的皮肤发黑,显然中了毒,被他以浑厚气血强行压制。五名军士也有三人带伤,气息萎靡。周若雪灵力消耗巨大,但尚能支撑,她立刻对秦穆快速说道:“是南疆巫蛊修士!筑基后期或圆满,擅长驱虫咒术!李师兄为我们断后,情况不明!”
秦穆心头一沉,目光看向光罩外那汹涌的虫潮和盘旋的磷火。敌人竟然敢追到营地附近,要么是狂妄至极,要么是有所依仗。
“清霖师妹,救治伤员!周师姐,立刻去核心阵眼,协助维持营地大阵,尤其是东面!”秦穆迅速吩咐,自己则按剑上前,隔着光罩,与雾中那几点幽绿磷火冷冷对视。
“藏头露尾的南疆虫子,也敢犯我青玄宗地界?”秦穆声音不大,却带着金丹剑修特有的锋锐与威压,透过光罩传出,“立刻退去,否则,今日便让你这虫豸,尽殁于此!”
他伤势未愈,强行催动剑意,胸口顿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面色丝毫不改,青峰剑虽未出鞘,却自有冲霄剑意隐隐勃发,与营地阵法共鸣,使得东面光罩的强度都似乎提升了一分。
雾中磷火闪烁不定,似乎对秦穆的威势和营地这完备的防御有些忌惮。那尖锐嘶鸣再次响起,却带着迟疑。虫潮的攻势也缓和下来,不再疯狂冲击,而是如同黑色的地毯般铺开在光罩之外,嘶嘶作响,形成对峙。
显然,那巫蛊修士虽然追来,但并未丧失理智。强攻一个有金丹剑修(尽管受伤)坐镇、阵法完备的营地,并非明智之举,尤其是他自己似乎也受了伤。
对峙持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就在营地气氛紧绷到极点时,东面光罩外的地面,一道土黄色光芒一闪,略显狼狈的李承运身影浮现。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重剑拄地,显然消耗极大,但总算安全返回。
看到李承运归来,雾中那几点磷火猛地一跳,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锐嘶鸣。随即,灰雾开始缓缓向后收缩,铺开的虫潮也如同退潮般,跟着灰雾向荒野深处退去,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之外,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虫尸和空气中残留的腥甜毒气。
敌人,暂时退却了。
秦穆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胸口剑伤剧痛袭来,喉头一甜,强行压下。他看向李承运:“李师兄,伤势如何?”
李承运摆摆手,服下一颗丹药,喘息道:“无妨,消耗过大,有些脱力。那厮中了我的【断岳】剑罡,伤得只会比我更重,短期内应不敢再来。”
他快速将发现“蚀魂花”扩散节点、遭遇伏击、以及对方疑似巫蛊修士的情况简述一遍。
秦穆、清霖、周若雪等人听罢,神色更加凝重。
“不止是外围播种咒印,还在险地布置虫巢陷阱,更有金丹级别的巫蛊修士亲自坐镇驱虫……”周若雪声音发紧,“他们对黑山城的渗透和谋划,比我们想的更深、更危险。”
“那巫蛊修士受伤退走,但绝不会罢休。”李承运沉声道,“而且,我怀疑他并非唯一。那些扩散节点分布广泛,可能还有同伙。”
秦穆望着东方荒野,那里灰雾已然散尽,但无形的威胁却更加迫近。
“加强营地戒备,升级防御等级。所有外出活动暂时停止。对隔离区那三名带印老者,严加看管,并尝试以李师兄带回的节点信息,反向推演咒印特性与可能的解除线索。”秦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将今日之事,连同李师兄的发现,即刻详细禀报明霄长老。请求宗门……加大支持力度,并提请关注南疆巫蛊势力可能的大规模北进。”
他顿了顿,看向那片刚刚经历对峙、依旧飘散着淡淡毒气的东门方向,又望向营地内那些在掩体中不安张望的幸存者。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敌人发动更大阴谋之前,让营地更稳固,让‘火种’……燃得更旺。”
危机,从未如此迫近。
而地底深处,那团沉寂的“火种”,似乎也因今日这激烈的金丹级别冲突余波,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律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