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下山，荡尽魑魅 第55章 张老四的坦白（上）

卧房内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被制住的昔日同门，一个是跪在地上痛哭的年轻徒弟。

张小波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咚！”

这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师傅，是我对不起您，是我辜负了您的授业之恩！”张小波抬起头，满是泪痕的丑陋脸庞上写满了痛苦与挣扎，“可是……可是我不能再看着您错下去了！我不能再对不起赶尸一脉！收手吧师傅！”

他嘶喊着，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地上的张高明身体剧烈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弟，那张原本死灰般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他眼中的狠厉与决绝，在看到徒弟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完了。

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张高明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而悲凉，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听得人心里发毛。

“呵呵……呵呵呵……报应，都是报应啊……”

他不再挣扎，整个人软了下来，像一滩烂泥。

林斌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张高明的脸，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张老四，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

张高明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扫过林斌，扫过林天啸，扫过床榻上气定神闲的林子风，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人身上。

是这个叫刘青的小子，是他，打乱了自己所有的布置。

“为什么？”张高明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弧度，“为了活命，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也认命了，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想要的，是‘奇门御尸诀’。”

这五个字一出口，整个房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他疯了！他竟然敢打那秘诀的主意！”

“那是只有掌舵人才能修习的禁术！他……他好大的胆子！”

“奇门御尸诀”，是湘西赶尸一脉最高权力的象征。它记录着驱使各种奇尸、怪尸甚至上古妖尸的法门，是历代掌舵人穷尽心血的结晶，更是赶尸一脉安身立命的根本。此诀从不立于文字，只由上一任掌舵人口口相传给下一任，是天大的秘密。

张高明竟然觊觎此物！

林子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姿态，反而给了张高明更大的压力。

张高明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继续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调子叙述着。

“一年前，我去县医院检查，大夫说我得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怒骂声和惊呼声都小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状况。

“我跑遍了所有能找的医院，找遍了所有名医，结果都是一样。”张高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我不甘心啊，我才四十多岁，我婆娘还年轻，我儿子还没娶媳妇……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不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绝望。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个人主动找上了我。他说他是个医生，对我的病很感兴趣，可以治好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问他图什么。”张高明自嘲地笑了笑，“他也爽快，说治好我之后，再给我一大笔钱，足够我们一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而他要的，就是‘奇门御尸诀’。”

“我当时就火了。”张高明看向林斌，“老三，你晓得我的，我平时是喜欢占点小便宜，在任务里捞点油水，可赶尸一脉是我们的根！我怎么可能拿祖宗的东西去换命！我当场就想跟他动手，把他轰了出去。”

林斌沉默了，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发小的为人。张高明虽然心眼小，爱算计，但对赶尸一脉的敬重，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人也不生气，走的时候，在桌上留下了一个小纸包，说里面的东西能救我的命。”张高明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来没在意，随手就扔进了抽屉。可我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也虚得站不稳。我婆娘和我儿子，天天看着我掉眼泪，我……我心里难受啊……”

在场不少人都沉默了，几个与张高明同辈的汉子，甚至有些不忍地别过了头。

“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就想起了那个纸包。死马当活马医吧。”张高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烟丝一样的东西，纸上还写了用法和联系方式。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把烟丝填进烟枪里抽了几口……”

他顿了一下，脸上有些古怪。

“就几口，我整个人都精神了，身上有了力气，也不咳了，我起初以为是大烟，可味道不对，那东西……那东西确实让我好起来了！”

“我当时高兴坏了，以为自己有救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张高明一个人的声音。

刘青站在角落，静静地听着。他大概猜到了，那所谓的“烟丝”，绝不是什么良药，估计是某种特殊法子炼制的吊命的东西，但是炼制这种东西无异于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绝对会有反噬。

通常炼制这类东西这手段，阴毒至极。

“可是，那点烟丝很快就用完了。”张高明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刘青的猜想，“烟丝一断，我的病变本加厉地发作，咳得更厉害，有时候还咳血。我知道，我上当了。那个人在赌，赌我怕死，赌我舍不得老婆孩子。”

“他赌对了。”张高明惨然一笑，“我确实怕死。我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按照纸上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去找他，客客气气地跟我说，只要我拿到‘奇门御尸诀’，他就彻底治好我的病。活命的希望，一大笔钱……我……我还是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垂下了头。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悲哀而压抑的气氛。

林斌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同情。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天啸头上？”林子风终于开口了，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高明身体一震，点了点头。

“我知道，只要您老在一天，我就不可能拿到秘诀。天啸又是您亲手带大的，他当了掌舵人，我更没机会。”他看向林斌，脸上带着一丝愧疚，“所以我只能想别的办法。我想到了老三你。我知道你心系赶尸一脉，担心天啸太年轻，压不住场子。我就在你旁边吹风，说你无论是声望还是本事，都比天啸更合适。”

“你！”林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高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对兄弟的担忧，竟然成了对方算计的工具！

“我跟老三说，只是在天啸的考核上设置点小障碍，让他知难而退，好让你顺理成章地接替位置。”张高明继续道，“所以才有了第二关紧张的时间，还有六子的出现。我跟老三说的是让六子拖延时间，可我知道六子的脾气，他本事不弱，一直不服气天啸，我再旁边煽风点火几句，他肯定会下重手。”

“只要天啸重伤，就算他侥幸过了第二关，第三关也绝对过不去。到时候，人心不稳，您老为了大局，也只能让老三上位。只要老三当了掌舵人，以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以他单纯的性子，我有一百种办法从他嘴里把‘奇门御尸诀’弄到手。”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张高明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斌一巴掌狠狠扇在张高明的脸上，他双目赤红，咬着牙嘶吼：“张老四！我拿你当兄弟！你他娘的拿我当傻子耍！”

张高明被打得偏过头去，没有反抗，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颤抖着手点上，猛吸了一口。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个刘青。”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不甘，“他不但救了林天啸，还看破了我在古尸上的手脚……我的计划，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全乱了。”

场中一片死寂。

众人看着这个为了活命不惜背叛赶尸一脉、算计兄弟的可怜人，心中的愤怒渐渐被一股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林天啸站在一旁，听完了所有，他看着地上这个颓败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刘青，忽然开了口。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的池塘。

“那第三关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刘青缓步走到场中，看着地上的张高明，慢慢说道。

“那具百年古尸体内的怨灵，绝不是你们赶尸一脉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