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退去。
王一凡睁开眼睛,龙纹阁地下七层的隔离室灯光柔和,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青铜鼎上那场古老祭祀的余韵。他摊开手掌,掌心的“道”字篆文已隐入皮肤,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痕迹——那是【技近乎道】系统与华夏龙气共鸣后,具象化的契约烙印。
“感觉如何?”秦战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带着罕见的关切。
“像是……做了一场三千年的梦。”王一凡揉着太阳穴,那些关于巫祝乐舞、青铜铸炼、甲骨占卜的技艺片段仍在脑海中翻涌,“鼎里的传承,不仅仅是技艺,还有历代守护者留下的‘执念’。”
“执念?”
“他们最后的心愿。”王一凡站起身,隔离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希望这些手艺别断了。哪怕世界天翻地覆,总得有人记得,我们的祖先是这样敬天、这样造物、这样活着的。”
林晓晓在控制台前转过身,推了推眼镜:“心理监测数据正常,灵力波动稳定在b 级,比之前提升了两个小阶位。但最特别的是……”她调出一组频谱图,“你的生命频率,与‘文化遗产名录数据库’中七十三项濒危非遗项目,出现了弱共鸣。”
“共鸣?”
“就像同频共振。”秦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文件,“你的能力,在主动‘寻找’那些快要消失的东西。上面刚下的命令——王一凡,你的下一个任务,不是战斗。”
他将文件拍在桌上。
封面上赫然印着:《“薪火”计划启动预案及首批寻访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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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龙纹阁顶层会议室。
投影屏幕上滚动着一张张照片:破败的老戏台、堆满灰尘的工具架、门窗紧闭的手工作坊。照片里的人,大多皱纹深刻,眼神里有种相似的、与时代脱节的孤独。
“全国非遗代表性项目共1372项。”林晓晓操控着投影,“其中,有417项被评估为‘传承困难’,193项‘濒危’,41项‘极危’——这意味着,全国范围内掌握该项技艺核心的传承人,不超过三人,且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
她放出一张图表:“更严峻的是,灵气复苏后,传统异能觉醒者涌现,社会资源、关注度乃至政策倾斜,都向‘实战型’‘炫酷型’能力倾斜。这些不能直接转化为战斗力、甚至显得有些‘土气’的老手艺,正在以过去十倍的速度被遗忘、被抛弃。”
王一凡看着一张照片:一个老人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扎着纸鸢,身后的瓦房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他们为什么不主动上报?”他问,“既然我有这种能力,如果他们也有……”
“问题就在这儿。”秦战点了点太阳穴,“第一,绝大多数真正的传承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觉醒者’。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手艺特别好,特别‘通灵’,或者特别容易沉浸。第二……”
他调出一段街头采访视频。记者问一个年轻人对“父母希望传承剪纸手艺”的看法,那年轻人对着镜头嗤笑:“剪纸?那不是老太太没事干才玩的吗?现在都觉醒时代了,我同桌能控火,我去学剪纸?丢不丢人!”
视频里传来哄笑声。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这就是现状。”秦战关掉视频,“‘薪火’计划的核心目标,就是找到这些散落民间、甚至自我怀疑的传承者,确认他们的能力,告诉他们真相,并邀请他们——加入一个能让他们手艺真正发光发热的地方。”
“比如龙纹阁?”王一凡问。
“不止。”秦战目光深邃,“我们要组建的,是一支特殊的‘非遗战术小队’。用你的话说——让剪纸的不再只是剪窗花,而是能剪纸成兵;让吹唢呐的不再只是办白事,而是能一曲通幽、百乐辟邪。让这些被看轻的手艺,重新成为让人敬畏的‘神通’。”
王一凡感到掌心微微发烫。那些传承记忆中的叹息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些。
“我从哪里开始?”
林晓晓调出第一份档案。
姓名:陈默
年龄:28岁
所在地:湘西沱江镇
非遗项目:唢呐艺术(湘西流派)
现状评估:极危。其祖父为上一代唯一传承人,已去世三年。陈默本人常年在外务工,年节方归,未系统承艺,但据邻里反映,其少时吹奏时‘常有异象,鸟兽聚听’。
备注:三日前返乡,其祖父老宅夜传唢呐声,声悲切,闻者落泪,镇中已有‘闹鬼’传闻。疑为能力无意识觉醒或共鸣现象。
档案照片上,是一个靠在破旧门框上抽烟的年轻人,侧脸消瘦,眼神望着远处出神,脚下扔着一个褪色的编织袋。
“他的唢呐声,可能不仅仅是在抒发情绪。”林晓晓放大照片细节,“我们调取了近三日沱江镇的异常能量监测数据,每晚唢呐声响起时,老宅周边的灵质浓度会上升300%,并伴有低频精神波动。这很可能吸引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或者,”王一凡凝视着照片中那双空洞的眼睛,“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本来就一直在那里,只是他的唢呐,把它们‘叫醒’了。”
秦战点头:“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沱江镇,找到陈默。评估他的能力和状态,解决老宅事件,然后……带他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专机已经准备好了,一小时后出发。”
前往机场的车上,王一凡翻阅着陈默更详细的资料。
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由祖父拉扯大。初中毕业后跟着祖父学吹唢呐,跑了几年红白事,被同龄人嘲笑“天天跟着死人转”。二十岁那年,祖父重病,需要钱,他扔下唢呐去了南方工厂,一待就是八年。直到祖父去世,都没能赶回来见最后一面。
资料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汇款单复印件,每月一笔,数额不大,但八年未断。收款人:陈四狗(祖父)。
最后一行是陈默三个月前在工友朋友圈里的留言截图,回复别人问他为什么还不找对象:“我家干这个的,晦气。别耽误人姑娘。”
王一凡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传承记忆里的一幕:古老的丧礼上,巫者持骨笛而奏,声穿九幽,不是为了渲染悲伤,而是为亡魂指引归路,安抚徘徊的悲念。那是一种庄严的送行,是生者对死者最后的、郑重的告别。
怎么到了今天,就成了“晦气”?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军用机场,一架小型运输机已经发动。林晓晓等在舷梯旁,递过来一个黑色手提箱:“标准装备,还有特制的‘调查员’证件。秦头儿说,这次以‘文化部门非遗普查员’的身份接触,避免打草惊蛇。我已经先联系了当地文旅局,会有人接应。”
王一凡接过箱子,忽然问:“晓晓,你说……如果一个人,花了半辈子逃离自己认为‘丢人’的出身,有一天却有人告诉他,那其实是了不起的、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他会信吗?会接受吗?”
林晓晓想了想:“心理学上,这涉及强烈的认知失调和自我价值重构。大概率会抗拒,甚至愤怒。因为承认这一点,就等于否定了他过去多年为了‘正常’而付出的全部努力和委屈。”
她看向王一凡:“所以,你不仅要证明他的手艺厉害,还要证明——他这个人,因为拥有这份手艺,而值得被尊重。这更难。”
飞机冲入云层。
王一凡靠窗坐着,打开手提箱。除了装备,箱盖内袋里还放着一本泛黄的线装笔记本,是秦战塞进来的。翻开第一页,是苍劲的毛笔字:
【绝艺四境】
一曰“匠”:熟极而流,巧夺天工。
二曰“灵”:器物通神,技近乎道。
三曰“脉”:薪火相传,不绝如缕。
四曰“魂”:以艺载道,文明不灭。
今之传承,多困于“匠”,偶有“灵”光一现,而“脉”将断、“魂”将散矣。
汝所见之“哀”,非人之哀,乃艺之将死,文明一隅坍塌前夜之呜咽。
笔记本后面,是龙纹阁多年来零星记录的一些民间异人片段,有些只有绰号,有些只有地点,许多后面标注着“已故”、“失联”、“技艺失传”。
在翻到接近末尾的一页时,王一凡的手指停住了。
那一页只贴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似乎是从更老的档案上翻拍的。照片里是一个戏台的角落,隐约可见一个戴面具的佝偻身影。下面的笔记极其简短:
代号:傀爷
关联技艺:傩戏(某失落分支)
最后踪迹:七十年代末,湘西一带。曾以一人之戏,镇封山村邪祟三月。后不知所踪。
警告:其技艺恐涉及“请神”、“代躯”等禁忌法门,传承危险等级——甲上。
湘西。
王一凡看向窗外翻滚的云海,下方大地山川的轮廓隐约可见。陈默所在的沱江镇,就在湘西。
是巧合吗?
飞机开始下降。透过云隙,已经能看到绵延的青色山峦和蜿蜒的江水。那片土地,似乎比他想象的,隐藏着更多等待被重新擦亮的秘密。
而他要找的第一个人,那个可能正在用唢呐声无意识地呼唤着什么的年轻人,就在这片群山之中,守着一座据说在“闹鬼”的老宅,和他未及告别的祖父,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离解的、沉重而孤独的天赋。
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痕迹,微微发热。
【技近乎道】系统面板在视野中无声展开,在“已掌握”的剪纸、庖丁解牛等条目下方,多了一个新的闪烁栏目:
【传承共鸣】
检测到高匹配度未觉醒传承者:1
距离:37公里
关联技艺:唢呐(湘西幽鸣流派)
状态:悲伤、迷茫、无意识共鸣中
警告:共鸣已引发局部灵质异常,吸引低级游魂聚集。持续可能诱发更大规模“灵响”。
飞机轮子触地的震动传来。
湘西,到了。
下章预告:
幽咽唢呐夜夜哭灵,百年老宅阴兵借道?王一凡以普查员身份踏入沱江镇,却见纸钱漫天,镇民避讳不言。夜探老宅,惊见陈默以血饲唢呐,一曲《哭幽冥》竟唤出祖孙三代未散执念!而黑暗深处,更有被唢呐声从沉睡中惊醒的古老存在,悄然睁眼……“你以为你在超度亡灵?”暗影讥笑,“不,你是在为它们,打开回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