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18章 抉择时刻

## 第一节

**周正帆是在审阅市发改委“十五五”规划初稿时发现那份异常文件的。** 它被巧妙地夹杂在一叠待签报的材料中，外观与普通公文并无二致，但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号或标识，只有手写的“内部参考，注意保密”六个小字。

他原本要签署的是关于全市产业结构优化调整的汇报稿，这份陌生文件却突然滑落出来。周正帆微微皱眉，随手翻开第一页，目光立刻凝固了。

这不是官方文件，而是一份手写体的提纲，标题赫然写着《关于周正帆同志近期工作表现及发展前景的分析报告》。里面的内容看似客观分析，实则暗藏玄机——既详细列举了他在金光化工事故后被处分的“负面影响”，也提到了他在发改委工作期间的“积极表现”，更意味深长地指出“只要把握时机，妥善处理历史遗留问题，未来仍有广阔发展空间”。

“历史遗留问题”——周正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隐晦的措辞。这明显是指金光化工事故中尚未完全厘清的责任认定，特别是那些至今没有定论的“决策层面”的问题。

“小刘！”周正帆按下内部通话键，语气平静如常，“今天这些文件是谁送来的？”

秘书于晓伟很快回应：“是综合处按正常流程报送的，秘书长。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周正帆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特殊文件塞进一叠报纸中，“请帮我倒杯茶进来。”

于晓伟送茶进来时，周正帆正埋头审阅文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于晓伟离开后，他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份文件来得太不寻常。它不是通过正常渠道传递，而是伪装成普通公文混入他的办公文件，说明传递者不仅熟悉市政府文件流转流程，还能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将材料送到他面前。

更令他不安的是，文件中的措辞极具诱惑性又充满威胁——既暗示他只要在“某些问题”上保持沉默就能保全前程，又隐晦地提醒他事故调查中仍有可以追究的“历史遗留问题”。

周正帆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朝阳刚刚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但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是谁送的文件？目的何在？是试探，是警告，还是真正的拉拢？

他回想起昨天省委组织部孙和平副部长那个意味深长的电话：“正帆同志，在发改委工作还适应吗？要把握好方向，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必深究...”

当时他只当作是常规的工作关心，现在想来却别有深意。

中午，周正帆特意去了机关食堂用餐。他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很快就有几位部门的负责人过来打招呼。大家对他的态度依然恭敬，但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周主任，最近发改委牵头做的‘十五五’规划初稿我们看了，很有前瞻性啊。”工信局局长赵强在他对面坐下，看似随意地说道。

“只是初稿，还要广泛征求意见。”周正帆谨慎回应。

赵强压低声音：“听说省委对规划编制工作很重视，特别是产业布局和项目审批流程优化方面。有些历史遗留问题，也该趁这个机会理顺一下。”

周正帆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工作是得一步步来。”

“是啊，一步步来。”赵强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随后转移了话题。

饭后回到办公室，周正帆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公务车。赵强的话与早上那份异常文件似乎有着某种呼应，都在暗示他不要深究“历史遗留问题”。

什么是历史遗留问题？除了金光化工项目审批中的责任认定，还有什么？

他回想起自己刚上任发改委主任时，在熟悉工作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异常——几笔用途不明的专项资金流向，几个迟迟未能落地的大型项目，还有那些在审批过程中突然改变规划或投资者的案例...

当时他只当作是常规工作问题，现在想来，或许这些都与那份文件中提到的“历史遗留问题”有关。

下午两点，周正帆主持召开“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会议。与会人员包括各主要经济部门的负责人和专家组成员。

会议进行到一半，在讨论到产业园区布局优化时，发改委规划处处长王小林汇报了一个意外情况：“关于城北化工园区搬迁改造的方案，最近有一些不同意见。有人认为应该保留园区并进行升级改造，而不是整体搬迁。”

周正帆立即警觉起来。城北化工园区正是金光化工所在地，园区搬迁是事故后省委做出的明确决定，怎么现在会出现“不同意见”？

“这些意见来自哪里？”周正帆问道。

王小林犹豫了一下：“是一些专家和企业代表的建议，他们认为整体搬迁成本太高，而且会影响产业链完整性。”

这时，参会的一位资深专家——江城市大学教授李健开口了：“周主任，我研究过国内外类似案例，实际上，在严格监管下对现有化工园区进行升级改造，比整体搬迁更经济可行。金光化工事故是个案，不能因噎废食啊。”

周正帆注意到，李健发言时，与会的工信局局长赵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园区搬迁是省委的决策，我们必须严格执行。”周正帆明确表态，“我们的任务是研究如何落实好搬迁工作，而不是重新讨论该不该搬迁。”

会场上出现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散会后，周正帆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市委书记郑向东的电话。

“正帆同志，听说今天规划编制会议上有些讨论？”郑向东开门见山。

周正帆心中一震。会议才刚结束，书记就知道了内容，显然有人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情况。

“是的，关于城北化工园区搬迁问题，有专家提出了不同看法。”周正帆如实回答。

“省委的决策必须不折不扣执行。”郑向东语气严肃，“不过，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尽量减少对经济发展的影响。这个度，你要把握好。”

“我明白，书记。”

挂断电话，周正帆感到局势更加复杂。表面上，所有人都表示要执行省委决策，但暗地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挠园区搬迁工作。

傍晚，周正帆准备下班时，于晓伟敲门进来：“主任，有您的快递，发件人只写了‘内详’。”

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任何发件人信息。周正帆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多年前他与金光化工董事长李建业在一次公务活动上的合影。照片上，两人正在握手，笑容满面。照片背面用打印机打出了一行小字：“有些回忆最好埋藏”。

周正帆感到一阵心悸。这张照片本身并无特别，但在此时出现，明显是一种暗示和威胁。

他立即拨通了于晓伟的电话：“小刘，今天送快递来的是什么人？”

“是个快递公司的员工，说是受委托送来的急件。怎么了，主任？”

“没什么，只是问问。”周正帆挂断电话，将照片锁进抽屉。

他站在窗前，望着夜幕降临的城市，心中波涛汹涌。一天之内，接连收到两份隐秘信息，这绝不是巧合。有人正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信号——合作，前程无忧；拒绝，后果难料。

**晚上八点，周正帆独自开车回家。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他刚下车，一个黑影从柱子后走了出来。那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迅速塞给他一张纸条，低声说：“周主任，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那人迅速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中。周正帆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行小字：“明日中午12点，等您电话。”**

## 第二节

**周正帆一夜无眠，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像炭火一样灼烧着他的思绪。** 凌晨四点，他索性起床，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张纸条沉思。

电话号码是江城市的本地号码，区号0755，后面八位数字看起来很普通，但周正帆敏锐地注意到最后四位是1123——他的生日日期。这绝不是巧合，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个细节既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示威。

他该不该打这个电话？打电话意味着什么？是妥协的开始，还是踏入陷阱的第一步？

清晨六点，周正帆像往常一样准时起床洗漱。他刻意保持日常作息，不想让家人察觉异常。但林晓薇还是从他眼下的阴影看出了问题。

“昨晚没睡好？”她关切地问。

“嗯，考虑规划编制的一些问题，有点失眠。”周正帆勉强笑了笑，“今天还要早点去办公室，有个紧急会议。”

他确实安排了会议，但不在早上，而是在下午。上午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

七点三十分，周正帆抵达办公室。他首先叫来于晓伟，询问今天的工作安排，并特意交代：“上午我要专心修改规划初稿，没有紧急事情不要打扰我。”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反锁了办公室门，从保险柜里取出一部不常用的手机。这是他私下备用的手机，号码只有极少数家人知道。他用这部手机拨通了那个神秘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但对方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我是周正帆。”他打破了沉默。

“周主任，很高兴您打来电话。”对方的声音经过明显处理，听起来机械而冰冷，“相信您已经理解了我们的诚意。”

“什么诚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份分析报告，还有那张照片，都是我们善意的表示。”对方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只是想提醒您，有些问题不必深究，这对大家都好。”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我们是一群关心江市发展的人。”对方回答模糊，“我们只希望您在继续负责‘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时，不要重新调查那些已经结案的历史项目，特别是与金光化工相关的审批流程。”

周正帆心中一震。他们不仅要求他对过去保持沉默，还想影响他当前的工作。

“规划编制是公开透明的工作，一切都会依法依规进行。”周正帆谨慎回应。

“当然要依法依规。”对方轻笑一声，“我们只是建议您把精力放在未来发展上，不要浪费时间去翻旧账。毕竟，您个人的前途也很重要，不是吗？”

这句话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我不同意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声音变得更加冰冷：“那很遗憾，我们可能不得不公开一些关于您在金光化工项目审批中扮演角色的‘完整资料’。届时，您恐怕不仅要失去现在的职位，还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是吗？比如2019年3月那次项目协调会，您是否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再比如，金光化工的那笔‘咨询费’，最终流向了哪里？”

周正帆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2019年3月的那次会议，他确实参加过，但具体内容已经记忆模糊。而所谓的“咨询费”，他更是毫不知情。

“这些都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要看证据如何呈现。”对方语气平和却充满威胁，“我们相信，通过合适的‘解读’，这些材料足以改变您在事故中的责任认定。”

周正帆紧紧握住电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周主任，我们不强求您立即答复。”对方继续说，“您可以考虑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会再联系您。请记住，合作是您最好的选择。”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荡。

周正帆放下手机，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办公桌，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显然握有一些材料，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伪造的，但无论如何，一旦公开，必将对他造成致命打击。在目前敏感的政治环境下，哪怕是不实指控，也足以毁掉他的政治生涯。

上午九点，周正帆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他审阅了几份紧急文件，但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那份“分析报告”中的语句不时在脑海中回响：“只要把握时机，妥善处理历史遗留问题，未来仍有广阔发展空间...”

于晓伟送来茶水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主任，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周正帆勉强笑了笑，“小刘，你跟我工作多久了？”

“快四年了，从您担任秘书长半年后就开始担任您的秘书。”

“四年...”周正帆若有所思，“你觉得我这个领导怎么样？”

于晓伟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答：“您是我遇到过最正直、最负责的领导。虽然有时候要求严格，但从来都是公私分明，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周正帆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他真的妥协了，还配得上这样的评价吗？

中午，周正帆没有去食堂就餐，而是让于晓伟帮他带了一份简餐。他需要独处的时间，整理思绪。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自己保存的工作笔记。这些笔记本记录了他这些年来参加的重要会议和决策过程。他找到2019年的那本，翻到3月份的部分。

2019年3月15日，确实有一次关于重大项目建设协调的会议，由当时的刘永春副市长主持，他作为秘书长参加。笔记显示，会议讨论了包括金光化工扩建在内的几个项目，但他的记录很简单，只有“原则同意，按程序推进”几个字。

这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对方特意提到这次会议，暗示他“说过什么”，这让他感到不安。是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细节，还是对方在故弄玄虚？

更令他担忧的是所谓的“咨询费”。这完全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外，但如果有人伪造证据，将这笔钱与他联系起来，他该如何自证清白？

下午两点，周正帆强打精神，参加计划中的全市经济运行分析会。会议由市长主持，各主要经济部门负责人参加。

会上，周正帆汇报了“十五五”规划编制进展和工作思路。当他提到要“深入总结历史经验教训，避免重复过去的失误”时，注意到会场上有几个微妙的表情变化。

市长点点头：“正帆同志说得对，要以史为鉴。但同时也要注意，总结历史是为了更好面向未来，不要纠缠于具体事件和个人责任。”

这番话看似支持，实则暗含警示。

散会后，周正帆正准备离开，国资委主任张伟明走了过来。

“周主任，有时间聊几句吗？”张伟明看似随意地问道。

两人走到会场角落，张伟明压低声音：“正帆，听说你最近在规划编制中准备重新评估一些历史项目？”

周正帆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消息怎么会传出去？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规划编制本来就要基于历史经验。”周正帆含糊回应。

“我理解。”张伟明点点头，“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些马蜂窝，捅不得啊。金光化工那摊事，牵连太广，深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周正帆直视张伟明：“张主任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

“只是善意的提醒。”张伟明笑了笑，“我们都希望江市稳定发展，不是吗？有时候，过于较真反而会适得其反。”

看着张伟明离开的背影，周正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显然，有一股力量在暗中运作，试图阻止他深入调查过去的问题。

回到办公室，周正帆站在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一场夏日的雷雨正在酝酿，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充满理想和抱负的年纪。他记得自己曾经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有一天我走上领导岗位，定当以民为本，坚持真理，不向任何压力屈服。”

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践行这个承诺。但如今，面对职业生涯乃至人身自由的威胁，他是否还能坚守初心？

他想起王志远那句“大局将变”的提醒，想起罗书记那句“把握好方向”的嘱咐，现在想来，这些可能都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对他的暗示和警示。

傍晚，周正帆推迟了下班时间，他需要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文件。七点左右，于晓伟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困惑。

“主任，有件事很奇怪。”于晓伟说，“综合处今天整理档案时，发现缺少了一份文件，是2019年第一季度的市政府会议纪要汇编。”

周正帆心中一震：“缺的是哪次会议的？”

“正是2019年3月15日那次重大项目协调会的详细记录。”于晓伟回答，“档案室记录显示，这份文件上周还在，今天突然不见了。”

周正帆感到后背发凉。对方不仅有能力将材料悄悄送入他的办公室，还能从市政府档案室中调走重要文件。这意味着什么？是要销毁证据，还是准备伪造材料？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声张。”周正帆努力保持平静，“可能只是归档时放错了位置。”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瘫坐在椅子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两个对手，而是一张无形而强大的网络，这个网络渗透在政府的各个层面，随时可以操纵信息、制造证据。

**晚上八点，周正帆疲惫地回到家中。林晓薇告诉他，下午有一个匿名来电，对方只说了一句“明天是最后期限”就挂断了。周正帆感到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他意识到，自己的抉择不仅关系到个人前途，还可能影响到家人的安全。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 第三节

**次日清晨，周正帆被一场暴雨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密集的雨点猛烈敲打着玻璃窗，仿佛要摧毁一切。他看了眼床头钟，刚刚清晨五点，但睡意全无。

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熟睡中的林晓薇，独自来到书房。打开台灯，他从抽屉里取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凝视良久。

今天就是对方给出的“最后期限”，他必须做出抉择。

是妥协，保全自己的政治前途和家庭安宁？还是坚持原则，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揭开真相？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画，是他刚任秘书长时一位老干部赠送的，上面写着范仲淹的名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当时他只把它当作普通的勉励，如今看来却有了特殊的意义。

六点左右，雨势稍小，但天空依然阴沉。周正帆开始整理自己的办公室物品和保险柜文件。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但必须做好准备。

在整理一本旧工作笔记时，他意外地发现其中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那是十多年前，他刚担任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时，与基层群众在田间地头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眼中充满了理想和激情。

他记得那一天，他们成功解决了一个困扰当地农民多年的灌溉问题。当清澈的渠水流进干涸的田地时，老农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含着泪水说：“周主任，您是我们老百姓的好干部！”

那一刻的感动和自豪，他至今记忆犹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那份纯粹？是从职位越来越高开始？是从陷入复杂的权力博弈开始？还是从过于关注个人前途开始？

七点三十分，周正帆准时抵达办公室。他像往常一样审阅文件，听取于晓伟的工作汇报，参加早间例会，表面一切如常。

上午九点，他接到省委组织部孙和平副部长的电话。

“正帆同志，近期工作还顺利吗？”孙和平的语气听起来比往常更加亲切。

“谢谢孙部长关心，一切正常。”周正帆谨慎回应。

“那就好。”孙和平顿了顿，“省委对江市‘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很重视，特别是对产业布局和重大项目安排。有些历史经验要借鉴，但也不要过于纠缠细节，重要的是向前看。”

“我明白。”

“另外，”孙和平意味深长地说，“省委近期正在考虑一批干部调整，你的名字也在讨论之列。组织上对你在发改委的工作是肯定的，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种良好势头。”

电话挂断后，周正帆陷入沉思。孙和平的来电时间如此巧合，显然不是偶然。这通电话既是对他的提醒，也是一种隐晦的承诺——只要他“向前看”，不纠缠“细节”，就有晋升的机会。

诱惑与威胁，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同时摆在他面前。

十点左右，周正帆接到一个更令他意外的电话——是他在中央部委工作的老同学王志远。

“正帆，听说你最近面临一些抉择？”王志远开门见山。

周正帆心中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王志远语气严肃，“老同学，我只说一句——风暴即将来临，但风向可能会变。坚持你认为对的事情，不要被短期利益迷惑。”

“你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保重。”王志远匆匆挂断电话。

周正帆握着话筒，久久不能平静。王志远的来电，传递了与孙和平完全不同的信息。一个让他妥协，一个让他坚持，他该如何抉择？

十一点，周正帆主持召开一个小型会议，研究规划编制中的生态环保指标设置。会议中途，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匿名短信：“最后提醒：中午12点，等您的电话。合作，前程似锦；拒绝，后果自负。”

周正帆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会议室。他在走廊尽头找了个僻静角落，拨通了林晓薇的电话。

“晓薇，今天你带着小雅回娘家住几天吧。”他尽量让语气平静。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林晓薇立刻警觉起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最近工作忙，可能要连续加班，不想影响你们休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正帆，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昨天那个匿名电话后，我就觉得不对劲。”

“别多想，只是正常工作调整。”周正帆安慰道，“听话，今天下午就回去，好吗？”

“...好吧，你自己小心。”

挂断电话，周正帆感到一阵心痛。他从未对妻子撒谎，但这次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但绝不能连累家人。

十一点四十分，会议结束。周正帆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那些平凡的市民，那些他立誓要服务的百姓，他们的福祉是否应该成为他决策的最终依据？

十一点五十分，他取出那部私人手机，放在办公桌上。随后，他打开办公室的保险柜，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那是他近期整理的关于金光化工项目审批过程中所有疑点的材料，包括他收集到的证据和自己的分析。

十一点五十五分，他做出决定。

十二点整，手机准时响起。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周主任，很高兴您准时接听电话。”依然是那个经过处理的声音，“相信您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周正帆平静地开口：“我考虑过了，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声音变得冰冷：“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您应该清楚这个决定的后果。”

“我很清楚。”周正帆语气坚定，“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人民群众的信任。金光化工事故的真相必须大白于天下，无论牵扯到谁，无论我个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您太天真了，周主任。您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什么吗？”

“或许不能，但我必须尝试。”周正帆顿了顿，“我也奉劝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党的反腐倡廉决心是坚定的，任何违法乱纪行为最终都会受到惩处。”

对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您很快就会看到后果。”

电话被狠狠挂断。

周正帆放下手机，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将坦然面对。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省纪委监委张正华主任的号码。

“张主任，我是周正帆。我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

半小时后，周正帆拿着那个密封的文件袋，走出办公室。他对于晓伟交代：“小刘，我出去一趟，可能下午不回办公室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出去调研了。”

于晓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担忧地问：“主任，您没事吧？”

周正帆笑了笑：“没事，只是去做应该做的事。”

在前往省纪委监委驻江城市工作组的路上，周正帆的车在暴雨中缓缓前行。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快速摆动，却依然难以完全清除倾泻而下的雨水。街道上的能见度很低，车辆都开着双闪谨慎行驶。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周正帆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黑色轿车一直跟着他。从他离开市政府起，这辆车就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但没有慌乱。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他就预料到可能会有各种反应。

到达省纪委监委工作组驻地，周正帆下车，拿着文件袋走向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但没有人员下车。

在接待室，张正华主任亲自接待了他。

“正帆同志，你说有重要情况汇报？”张正华表情严肃。

周正帆将文件袋放在桌上：“张主任，这是我整理的关于金光化工项目审批过程中一些疑点的材料，还有我近期收到威胁利诱的情况说明。”

张正华接过文件袋，没有立即打开：“你所说的威胁利诱，具体指什么？”

周正帆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详细汇报，包括那份异常文件、神秘电话、照片和跟踪他的车辆。

张正华认真记录着，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最后，他放下笔，深深地看着周正帆：“你知道提供这些材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周正帆平静地回答，“这可能意味着我的政治生涯终结，甚至可能面临不实指控。但我必须说出真相。”

张正华点点头，表情略有缓和：“正帆同志，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撩开百叶窗的一角：“那辆跟踪你的黑色轿车，是我们的人。”

周正帆愣住了：“什么？”

“事实上，我们早已注意到江市存在一个企图掩盖金光化工事故真相的关系网，近期也监测到他们可能对你采取行动。”张正华转身面对周正帆，“我们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想看看你会如何应对，这也是一种考验。”

周正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选择证明了你的清白和勇气。”张正华走到周正帆面前，郑重地说，“现在，我需要你正式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这不仅是为了查明金光化工事故的真相，也是为了挖出隐藏在江市政府内部的那个关系网。”

“我一定全力配合。”

**下午三点，周正帆从省纪委监委工作组驻地出来时，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天边画出一道彩虹。他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感到如释重负。然而，当他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市委办公厅和市政府办公厅的熟悉号码时，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