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19章 内心独白

## 第一节

**晚上十一点十七分，周正帆独自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庞。** 窗外的市政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唯有他这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

三小时前，他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了解情况”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对方的来访看似例行公事，言语间却充满了试探和警示：“正帆同志，省纪委工作组这次入驻，市委市政府很多同志都感到压力很大啊。特别是你主动提交的那些材料，引起了不少议论...”

周正帆没有回应这些试探，只是礼貌地表示自己会配合调查，做好本职工作。但当他独自一人时，那些话语却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头。

电脑屏幕上，是一封写了一半的辞职信。

“尊敬的市委并转省委：因个人原因，经过慎重考虑，我请求辞去江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一职...”

光标在句末闪烁着，像在嘲笑他的犹豫和软弱。

他真的要走这条路吗？在斗争刚刚开始的时候选择退出？在向省纪委提交了那些关键材料后悄然离去？

周正帆站起身，走到窗前。夜幕下的江市灯火璀璨，车流如织。这座他服务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此刻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曾在这里立下誓言，要为民造福，要坚守正义。可现在，他却在这间办公室里考虑着如何逃离。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晓薇”。周正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还在办公室？”林晓薇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嗯，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小雅今天问我，爸爸是不是又要调走了。她说同学告诉她，你要被处分了。”林晓薇停顿了一下，“正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几天的状态很不对。”

周正帆望着窗外的灯火，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怎能告诉妻子，自己正面临着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省纪委工作组的期待，一边是来自市委市政府内部的压力；一边是揭开真相的责任，一边是保护家人的渴望。

“只是工作上的正常调整，别听那些传言。”他尽量让语气轻松，“我晚点回去，你们先睡。”

挂断电话，周正帆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上。照片上的他们笑容灿烂，那是五年前他刚升任市政府秘书长时拍的。当时的他意气风发，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这样的困境。

他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任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

二十三年前，刚从大学毕业的周正帆被分配到江县最偏远的红旗乡政府工作。那里交通闭塞，条件艰苦，却是他政治生涯的起点。

他记得第一次下乡调研时的情景。那是一个叫做石门村的地方，村民吃水要到五里外的山涧去挑。村里的孩子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去乡里上学。

当时担任乡党政办副主任的周正帆，花了一个月时间走访了全乡十七个行政村，写了一份长达万字的调研报告，详细阐述了修建乡村公路和饮水工程的重要性与可行性。

报告递上去后石沉大海。当时的乡党委书记找他谈话：“小周啊，有工作热情是好的，但要结合实际。咱们乡财政困难，你说的这些工程，没有几百万下不来，钱从哪里来？”

年轻的周正帆没有气馁。他利用周末时间，搭车去了县城，又辗转到了市里，把报告直接送到了当时分管农业的副市长手中。

这个“越级上报”的行为在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书记大发雷霆，扬言要处分他。但一个月后，市里真的派来了调研组，随后拨付了专项资金。

工程开工那天，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敲锣打鼓地给乡政府送来了锦旗。那位曾经要处分他的书记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周，是我眼光短浅了。你做得好，真正为老百姓做了实事！”

那一刻的成就感，至今想起来都让周正帆心潮澎湃。就是从那时起，他坚定了从政的初心——不为官职高低，不为权力大小，只为能够实实在在为老百姓解决问题。

后来的岁月里，他从乡到县，从县到市，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职位在变，环境在变，但他始终告诫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呢？

周正帆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封未完成的辞职信上。

今天下午，省纪委工作组的张正华主任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谈。张主任透露，根据周正帆提供的线索，工作组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证据，证实金光化工项目审批过程中确实存在严重问题，涉及多个层面的领导干部。

“正帆同志，你的配合对我们很重要。”张正华说，“但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想要阻挠调查。你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压力会更大。”

压力确实来了。就在张正华与他谈话后不久，市委郑向东书记亲自打来电话，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正帆，我理解你配合调查的职责，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江市的稳定和发展大局不能受影响，这个度你要把握好。”

紧接着，几位平时关系不错的常委和副市长也先后打来电话，言语间都在暗示他“适可而止”、“不要得罪太多人”。

更让他不安的是，于晓伟悄悄告诉他，近两天市政府内部流传着一些关于他的谣言，说他“为求自保乱咬人”、“想靠揭发别人上位”。

这一切的压力，都在把他往辞职这条路推。

周正帆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于晓伟的号码。虽然已经深夜，但他知道这个敬业的秘书一定还在办公室。

“小刘，麻烦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于晓伟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倦容，但眼神依然清醒。

“主任，您找我？”

周正帆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有件事想问问你。”

于晓伟顺从地坐下，等待周正帆开口。

“小刘，你跟我工作四年了，觉得我这个领导怎么样？”周正帆直视着于晓伟的眼睛。

于晓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您是我见过最负责任、最正直的领导。虽然要求严格，但都是为了工作，大家都理解。”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岗位了，你会怎么想？”

于晓伟的脸色变了：“主任，您是要...调走吗？”

“也许是调走，也许是别的安排。”周正帆没有明说，“你觉得，我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于晓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主任，我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我知道，自从您到发改委后，工作刚刚有了起色，‘十五五’规划编制也进入了关键阶段。如果您现在离开，很多工作可能会受影响。”

周正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而且...”于晓伟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江市需要像您这样的领导。不是为了个人前途，而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和老百姓的利益。”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周正帆。他想起了自己刚到发改委时立下的决心——要利用这个平台，为江市谋划一个更加科学、更可持续的发展蓝图。

“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刘。”周正帆温和地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再次站到窗前。夜色中的江市安静而美丽，但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电脑屏幕上的辞职信还在那里，像一个诱惑，又像一个陷阱。

选择辞职，他可以立即从这场斗争中脱身，保全自己的政治生涯和家庭安宁。凭借他这些年的工作经历和政绩，完全可以在其他岗位或领域继续发展。

选择坚持，则意味着要与一股强大的势力对抗，可能要面对更多的谣言和中伤，甚至可能危及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理智告诉他，辞职是更明智的选择。但内心深处，那个二十三年前在红旗乡立下誓言的年轻人却在呐喊：不能退缩！不能辜负老百姓的期望！

周正帆走回办公桌，手指放在键盘上，准备完成那封辞职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是他女儿周小雅放学走出校门的照片，拍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最后一次提醒。”**

## 第二节

**周正帆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女儿的照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照片上的小雅背着书包，正和同学说笑着走出校门，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监视和偷拍。

“最后一次提醒”——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裸的威胁了。

他立即拨通林晓薇的电话：“晓薇，小雅睡了吗？”

“刚睡下。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明天...明天你请假一天，陪小雅在家，不要出门。”周正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周正帆顿了顿，“还有，这两天注意安全，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周正帆能听到妻子加重的呼吸声。

“正帆，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危险？”

“只是预防措施。”周正帆不想让妻子过度担心，“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人，他们可能会用些不正当手段。”

“是因为你向省纪委提交材料的事吗？”林晓薇突然问。

周正帆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市委王副秘书长的爱人今天下午特意来找我聊天，说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劝我让你早点抽身。”林晓薇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还说...还说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我们多为孩子考虑。”

周正帆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他们竟然直接找到了他的家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施压。

“晓薇，听着，”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我做的事情是对的，是为了揭开真相，惩处违法乱纪的人。但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甚至会连累到你们。如果你觉得...”

“不，正帆，”林晓薇打断他，“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认为这是对的，那就坚持下去。我和小雅会支持你，也会保护好自己。”

妻子的理解和支持让周正帆的眼眶湿润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家人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结束通话后，周正帆删除了那条彩信，但画面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苍老而疲惫，眼袋深重，鬓角已经出现了白发。这几个月来的压力，显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回到办公室，他关掉了电脑屏幕上那封辞职信。威胁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如果他现在屈服，那些人会更加肆无忌惮，金光化工事故的真相将永远被掩盖，那些遇难者的家属将永远得不到公正。

他不能辜负那些期待真相的眼睛。

周正帆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这是他的工作日记，从在红旗乡工作开始，记录了他二十多年来的工作心得和思考。

他随意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他的成长轨迹，也见证了江市的发展历程。

2005年8月15日，今天终于促成了石门村饮水工程的开工。看到村民们喜悦的笑容，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记住：民心是最大的政治。

2010年11月3日，工业园区征地补偿问题引发群众上访。经过深入了解，确实是补偿标准不合理。顶着压力调整了方案，虽然得罪了一些人，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2016年7月19日，担任秘书长已经半年，越来越体会到协调各方的不易。但无论如何，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权力是责任，不是特权。

2019年3月15日，金光化工扩建项目协调会。刘永春副市长态度强硬，要求特事特办。总觉得有些不安，但...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周正帆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况——刘永春在会议上明确要求各相关部门为金光化工项目开辟“绿色通道”，简化审批流程。他当时提出异议，认为应该严格按照程序办理，但被刘永春当场驳回。

“正帆同志，要有大局意识嘛。”刘永春当时说，“金光化工是市里的重点企业，扩建项目关系到上千个就业岗位。特事特办，不是不办，而是提高效率地办。”

现在回想起来，所谓的“特事特办”背后，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惜当时的他，虽然有所疑虑，却没有坚持原则。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也是他必须弥补的过错。

周正帆继续翻阅日记，目光停留在去年的一段记录上：

2022年9月12日，化工厂爆炸已经过去三个月，调查工作仍在进行。每次看到遇难者家属悲痛的眼神，都感到心如刀割。如果当初能够更坚持一点，更勇敢一点，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必须吸取教训：对原则问题，绝不能妥协。

合上日记本，周正帆的内心渐渐明朗起来。历史不能重来，但他可以选择不再重复过去的错误。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省纪委工作组驻地的号码。

“张主任，我是周正帆。有新的情况要向您汇报...”

半小时后，周正帆与张正华主任再次见面。这一次，他详细汇报了收到的威胁信息以及家人受到骚扰的情况。

张正华认真记录后，表情严肃地说：“这些人已经狗急跳墙了。正帆同志，你和家人的安全我们必须保障。从今晚起，我们会安排人员暗中保护你的家人。”

“谢谢张主任。”周正帆感到一丝安慰，“我还有个请求。”

“请讲。”

“我想主动出击。”周正帆目光坚定，“他们不是想让我沉默吗？我偏要发出更大的声音。我准备在近期召开的‘十五五’规划座谈会上，公开谈论金光化工事故的教训和启示。”

张正华沉思片刻：“这个想法很大胆，但风险也很大。你可能会面临更猛烈的反击。”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周正帆平静地说，“有些话，必须有人说。有些责任，必须有人担。”

张正华赞许地点点头：“好，我支持你。工作组也会加快调查进度，争取早日取得突破。”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两点。周正帆却毫无睡意，他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将在规划座谈会上的发言稿。

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回避矛盾，不再含糊其词。他要明确指出金光化工事故背后反映的深层次问题：盲目追求Gdp增长而忽视安全发展的政绩观；不尊重科学规律、不严格执行程序的决策机制；监督缺失、责任虚化的管理体制。

这些尖锐的批评必将触怒很多人，但却是必须要说的真话。

清晨四点，发言稿初具雏形。周正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再次走到窗前。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这也将是他政治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一天——要么在压力下崩溃，要么在抗争中重生。

手机响起，是市委办公厅的正式通知：今天上午九点，在市委礼堂召开全市“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座谈会，请准时参加。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场座谈会将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六点三十分，周正帆离开办公室，回到家中洗漱换衣。林晓薇已经起床，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又是一夜没睡？”

“嗯，有些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周正帆拥抱了一下妻子，“今天我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可能会有些...风波。你和孩子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立即联系我。”

林晓薇担忧地看着他：“正帆，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七点三十分，周正帆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他让于晓伟将发言稿打印出来，并特意交代：“这份材料很重要，会后要存档。”

于晓伟看完发言稿后，脸色变得凝重：“主任，这些内容...会不会太直接了？我担心您会因此受到攻击。”

“真话总是刺耳的。”周正帆笑了笑，“但如果没有人说真话，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

八点四十分，周正帆准备前往市委礼堂。临走前，他再次检查了那份发言稿，确认每一个字都是他想要表达的。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工信局局长赵强。

“周主任，听说你今天要在座谈会上发言？”赵强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的，谈一些对规划编制的思考。”

赵强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思考很重要，但也要注意场合和分寸啊。有些话题，可能不太适合在公开场合讨论。”

周正帆微微一笑：“谢谢赵局长提醒，我知道分寸。”

**八点五十五分，周正帆走进市委礼堂。会场内已经坐满了人，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各部门负责人，专家学者，企业代表，媒体记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各种情绪——有关切，有期待，有担忧，也有敌意。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座谈会，而将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战场。**

## 第三节

**上午九点整，全市“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座谈会正式开始。** 市委书记郑向东亲自主持会议，开场白中特别强调了规划编制的重大意义和基本原则。

“...我们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牢固树立新发展理念，统筹发展和安全，努力编制出一个符合实际、引领方向、经得起历史检验的规划纲要。”郑向东的讲话赢得了全场掌声。

周正帆坐在台下，手中紧握着那份发言稿。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三排，不算显眼，但他知道，一旦他开始发言，全场焦点都会集中到他身上。

按照议程，前几位发言的都是经济领域的专家学者，他们的发言专业而谨慎，大多围绕产业发展、科技创新、区域协调等常规话题展开，没有触及任何敏感问题。

会场气氛看似轻松，但周正帆能感受到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他注意到，坐在前排的几位市领导不时交头接耳，目光偶尔扫过他所在的方向。

十点二十分，轮到周正帆发言。他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向发言席。会场内响起礼节性的掌声，但并不热烈。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好。我今天想谈的是‘十五五’规划编制中如何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问题。”周正帆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坚定。

他首先简要介绍了全市“十五五”规划编制的进展情况，感谢各界的支持和参与。随后，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

“规划编制不仅要面向未来，也要以史为鉴。我们必须正视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和教训，特别是近期发生的金光化工特别重大爆炸事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正帆身上。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惊讶和紧张。

“金光化工事故夺走了多条宝贵的生命，给遇难者家庭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痛，也给江市的发展蒙上了阴影。”周正帆的语气沉痛而诚恳，“作为亲历事故处置的一员，我常常反思：如果当初我们在项目审批中更严格一点，在安全监管中更细致一点，在决策过程中更科学一点，悲剧是否就可以避免？”

台下开始出现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不安的表情。

“我认为，这次事故暴露出我们发展中存在的几个深层次问题。”周正帆无视台下的反应，继续发言，“一是政绩观有偏差，盲目追求经济增长速度和项目规模，忽视了安全发展和可持续发展；二是决策机制不科学，不尊重专业意见，不严格执行程序，‘特事特办’变成了违规操作的借口；三是监督责任不落实，对明显的问题和风险视而不见，甚至为违规行为开绿灯。”

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场引起了巨大震动。几位市领导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郑向东书记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周正帆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然后继续发言：“在‘十五五’规划编制中，我们必须正视这些问题，切实加以解决。我建议：第一，牢固树立安全发展理念，将安全作为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第二，完善科学决策机制，重大决策必须经过充分论证和集体研究；第三，强化监督问责，对违法违规行为零容忍...”

“周正帆同志！”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发言。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杨建国，“我认为你的发言有些偏离主题了。今天是规划编制座谈会，不是事故反思会。有些具体事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讨论。”

会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看着周正帆，等待他的反应。

周正帆平静地回应：“杨副市长，我认为规划编制和吸取教训是密不可分的。不正视过去的问题，怎么能编制出好的规划？”

“问题是应该正视，但要讲究方式方法。”杨建国的语气强硬，“你这种公开点名批评的做法，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稳定。”

“真正的团结不是掩盖问题，而是共同解决问题。”周正帆毫不退缩，“真正的稳定不是维持表面和谐，而是通过改革消除不稳定因素。”

两人之间的对峙让会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这时，郑向东书记开口了：“正帆同志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我们吸取教训，更好地做好规划工作。但方式上可以更稳妥一些。这样吧，你的发言稿我们收下，会后再详细研究。”

这明显是要中止周正帆的发言。按照常规，他应该顺从地结束发言，回到座位。但今天，周正帆决定坚持到底。

“郑书记，请允许我再说两句。”周正帆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刚才说的不只是金光化工一个项目的问题，而是我们发展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本上转变发展理念，完善决策机制，类似的悲剧可能还会重演。”

他转向全场，提高了声音：“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手中都掌握着一定的权力，也都承担着相应的责任。权力是人民赋予的，必须用来为人民谋福祉，而不是为个人或小团体谋私利。当我们做出每一个决策时，都应该问问自己：这个决策是否符合公共利益？是否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周正帆的直言不讳震惊了。

“我深知，今天的发言可能会给我个人带来麻烦。”周正帆的语气变得深沉，“但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如果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还谈什么对党忠诚？”

他结束发言，向台下鞠躬。起初是零星的掌声，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最终汇成了热烈的掌声。虽然有些人的鼓掌明显是敷衍的，但更多的人是被他的勇气所打动。

周正帆稳步走回座位，面色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座谈会结束后，很多人刻意避开周正帆，只有少数几个人上前与他握手，表达支持。

“正帆，有胆识！”市政协副主席李光明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江市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谢谢李主席，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回到办公室，于晓伟急切地迎上来：“主任，会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市委办公厅刚才来电话，说郑书记要您下午两点去他办公室一趟。”

周正帆点点头，对这个召唤并不意外。

中午，他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让于晓伟带了一份简餐。他需要时间准备下午与郑书记的谈话。

一点三十分，他接到省委组织部孙和平副部长的电话。

“正帆同志，今天的座谈会，你的发言很...特别啊。”孙和平的语气难以捉摸。

“孙部长，我只是谈了一些个人看法。”

“看法可以谈，但要注意政治影响。”孙和平停顿了一下，“省委领导对你的工作一直是肯定的，但也希望你能更好地把握分寸。”

“我明白组织的关心。”

“明白就好。”孙和平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过于激进的改革者，反而难以推动改革。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挂断电话，周正帆陷入沉思。孙和平的提醒很明显：如果他继续这样“不识时务”，可能会失去组织的支持。

下午两点，周正帆准时来到郑向东书记的办公室。让他意外的是，办公室里除了郑书记，还有市长、市委副书记和纪委书记。

这个阵容明显不是普通的谈话，而更像是一场问询。

“正帆同志，请坐。”郑向东的表情严肃，“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你在上午座谈会上的发言。”

周正帆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平静地面对四位领导的目光。

“你的发言，在与会同志中引起了很大争议。”郑向东开门见山，“很多同志反映，你的言论不负责任，损害了江市形象，影响了班子团结。”

周正帆认真倾听，没有立即回应。

市长接着说：“正帆同志，我们都知道金光化工事故的教训是深刻的，也确实需要吸取。但你选择在那种公开场合，以那种方式提出批评，是否考虑过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

“各位领导，我理解大家的担忧。”周正帆缓缓开口，“但我认为，真正损害江市形象的，不是揭露问题，而是掩盖问题；真正影响班子团结的，不是提出批评，而是拒绝批评。”

纪委书记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其他班子成员都在掩盖问题、拒绝批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正帆谨慎措辞，“但我认为，对金光化工事故的反思还不够深入，责任追究还不够彻底。如果我们不能彻底查明真相，吸取教训，类似的悲剧可能还会发生。”

郑向东深深地看着周正帆：“正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的处理需要过程，需要时间。过激的言论和行动，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郑书记，我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和过程。”周正帆语气坚定，“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真相仍然没有完全大白，责任仍然没有完全厘清。遇难者家属还在等待公正，全市人民还在等待交代。”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四位领导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最终，郑向东叹了口气：“正帆，你的坚持让我很敬佩，但也让我很担忧。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做法，已经让很多人感到不安。”

“我知道。”周正帆平静地回答，“但如果因为害怕让人不安就不说真话、不做实事，那才是最大的失职。”

谈话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没有达成任何共识。周正帆坚持自己的立场，领导们则对他的“固执”表示遗憾。

离开郑向东办公室时，周正帆知道，他已经彻底站在了大多数同僚的对立面。

回到发改委，于晓伟告诉他一个消息：原定下周召开的“十五五”规划专家论证会突然推迟了，理由是“准备工作不充分”。

这明显是对他今天发言的回应。

傍晚，周正帆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夕阳下的城市。今天的行动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处境，前路必将更加艰难。

但他不后悔。那个二十三年前在红旗乡立下誓言的年轻人，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初心和勇气。

**手机响起，是省纪委张正华主任发来的短信：“发言很精彩，勇气可嘉。但风暴将至，做好准备。”周正帆看着这条短信，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群人正在密谋着如何彻底摧毁他的政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