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走出西跨院,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一脚踹在院墙上,坚硬的青砖墙竟被他踹出了一个浅坑。
“大哥。”
云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夜里风大。”她将披风递过去。
云墨没接只是背对着她,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们欺人太甚!”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霜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是欺人太甚。可小妹不研发新武器,大哥你出征胜负难料啊。”
“我云家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本分。可凭什么要让小妹一个姑娘家,去承担这些?”云墨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因为她聪明,因为她拿出了“惊雷”?”
“这难道不是功,是罪吗?”
云霜沉默着,这个问题她也想问。
“明天,我就要走了。”云墨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不在家,你和三弟,照顾好爹和小妹。”
“放心。”
“特别是小妹,别让她再碰那些危险的东西了。”云墨转过身,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后怕,“我宁可战死在镇北关,也不想再看到她那副样子。”
云霜点了点头,将披风强硬地塞进他怀里。
“活着回来。”
“嗯。”
兄妹二人站在夜风里,再无多言。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丞相府就动了起来。
威武大元帅云墨即将出征,这是天大的事。
云苓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小翠的伺候下洗漱。
看着铜镜里那张被烟熏火燎得有些发黄的小脸,云苓叹了口气。
摆烂的人生,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带着小翠慢慢踱步到了府门口。
府外黑压压的镇北关铁骑早已集结完毕,铁甲森森军旗猎猎。
云彦、云霜、云修都站在门口,为云墨送行。
“墨儿,此去北境,万事小心。”云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叮嘱。
“爹,放心。”云墨一身戎装,对着父亲和弟妹,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他翻身上马,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小妹。”他催马上前。
“大哥。”云苓仰着头看他,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
“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给你带景国的蜜瓜。”云墨的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但眼神却柔和得不像话。
“我不要蜜瓜。”云苓摇了摇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大哥,带我一起走吧。”
“胡闹!”云彦第一个厉声喝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修也急了:“小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前线刀剑无眼!”
云墨更是眉头紧锁,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云苓却异常执着,“我在京城,一样要被关在院子里捣鼓那些随时会炸的东西。我在北境也一样是捣鼓那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云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区别就是,在京城,我不知道你们前线的情况,我不知道我做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反而害了你们。”
“可到了北境就不一样了。我能亲眼看到战场,能知道你们需要什么。我能随时调整随时改进。大哥我不想当一个躲在后方,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懒得连路都不想走的咸鱼,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彦看着女儿那张稚嫩却写满坚决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小妹……”云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云苓点头,“所以我才要去。大哥,你忘了鹰愁涧了吗?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了景国人的狼牙箭,我怎么会知道我需要百毒不侵?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了你们的困境,我又怎么会想到惊雷?”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最后一句古怪的话,虽然大家听不懂,但意思却很明白。
“我保证,我绝不给你添乱。你把我安排在最安全的大后方,派一百个亲卫守着都行。我只要一个地方,能让我继续研究。行不行?”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
云墨的心,动摇了。
他不得不承认,小妹说得有道理。鹰愁涧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把小妹一个人留在京城这个漩涡里,他真的放心吗?
皇帝的猜忌,李文渊的虎视眈眈,都像一把悬在云家头顶的刀。
与其让她在京城担惊受怕,倒不如……把她带在自己身边。
起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伤到她分毫!
“好。”云墨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哥!”云霜和云修同时惊呼。
云彦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云墨!你疯了!”
“爹,我没疯。”云墨翻身下马,走到云彦面前,单膝跪地,“儿子恳请您答应。”
“小妹的本事,您比谁都清楚。让她跟着我,一来可以随时应对战场的变数,二来……也能让她远离京城的风波。”
“儿子向您保证,只要我云墨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小妹伤到一根头发!”
云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一个执拗,一个决绝,气得心口都在疼。
可他心里也清楚,云墨说的,是对的。
京城,已经不是善地了。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谢爹!”云墨和云苓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
御书房。
皇帝听着李文渊的奏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陛下,您听听!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李文渊老泪纵横,说得唾沫横飞,“临阵出征,威武大元帅竟公然违抗军纪,私自带家眷随行!”
“而且带的还是谁?是安乐郡主!那个掌握着惊雷配方的安乐郡主!”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云家,根本就没把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他们这是要把惊雷,当成他们云家的私产!”
李文渊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家谋反的那一天。
“之前,臣还只是怀疑。现在看来他们云家,分明就是早有预谋!他们把安乐郡主带去北境,就是为了脱离陛下的掌控!到了天高皇帝远的边关,他们想造多少惊雷,就造多少惊雷!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等到他们羽翼丰满手握神兵,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您啊,陛下!”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嗒、嗒、嗒……”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李文渊的心上。
“爱卿,说完了?”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
“臣……臣说完了。”李文渊擦了擦眼泪,低下头。
“云墨带走安乐郡主,确实不合规矩。”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敢这么做?”
李文渊一愣。
“因为,朕的惊雷炸不动了。”皇帝自嘲地笑了笑,“景国人拿着比我们更厉害的武器,在北境烧杀抢掠。而朕的元帅,朕的朝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个时候,谁能造出更强的武器,谁就是大周的救星。云墨把这个“救星”带在身边,朕……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
“朕派了王谦去做监军,你以为是做什么的?就是为了看着云墨,看着云家。可现在看来这颗棋子还不够。”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
“传旨,命“夜枭”即刻动身,赶赴北境。”
“朕要知道,安乐郡主到了北境之后,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还有,告诉他,必要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冷了下去,“朕准他,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