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西跨院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闷响,伴随着一缕缕黑烟,顽强地从门窗缝隙里钻出来。
守在院外的云墨,心也跟着那闷响,一下下地揪紧。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明天一早,他就要率军出征。
“小妹,你……还好吗?”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门前,声音有些沙哑。
屋里沉寂了片刻,才传来云苓有气无力的声音。
“还好,死不了。”
云墨眉头锁得更紧了。这声音听着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你别太逼自己。就算没有那东西,我也一样能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在我门口晃悠,影响我思路。”屋里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咕哝。
云墨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默默退回到院中的大树下,继续当他的门神。
屋子里,云苓看着眼前那堆又黑又丑的“失败品”,生无可恋地躺倒在贵妃榻上。
她的小脸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活像只刚从灶坑里爬出来的小花猫。
小翠拿着湿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小姐,要不算了吧?您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不行。”云苓闭着眼,声音闷闷的,“我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我不能让他空着手走。”
虽然嘴上嫌弃大哥是个疯批卷王,但一想到他要独自面对那威力加强版的“惊雷”,云苓心里就堵得慌。
她在心里疯狂地戳着系统。
“奸商!你就是个奸商!五万咸鱼点?你怎么不去抢!”
【叮!本系统为“咸鱼至上”系统,旨在辅助宿主摆烂,非军火交易平台。核心道具收费,合情合理。】
“我呸!我为了给你赚这五万点,都快累成狗了,这还叫辅助摆烂?你这是在逼我内卷!”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不符合咸鱼心态,咸鱼值-10。】
云苓:“……”
她深吸一口气,算了,跟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计较,是她输了。
五万点……
她看着自己面板上那可怜巴巴的三千多点余额,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三天,她试了无数种系统商城里能兑换的便宜材料来替代那个什么“稳定水晶”,结果无一例外,全都炸了。
威力最大的那一次,直接把她炼丹的炉子给炸穿了一个洞。
幸好她反应快,用系统兑换的“金刚不坏符(体验版)”挡了一下,不然她现在可能已经去见佛祖了。
“小姐,您看……”小翠颤颤巍巍地举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那是云苓捣鼓出来的最新作品。
这东西约莫半人高,形状像个大炮筒黑不溜秋的,看着就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云苓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拿出去试试吧。动静小点别把我爹招来。”
“是。”
小翠抱着那个比她还沉的铁疙瘩,苦着脸,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院子最空旷的角落。
云苓也跟了过去,躲在假山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
小翠按照云苓的吩咐,颤抖着手点燃了引线。
“嗤——”
引线燃烧,发出微弱的光。
一息,两息,三息……
没动静。
小翠和云苓大眼瞪小眼。
“哑炮了?”云苓嘀咕。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丞相府都抖了三抖!
那黑铁疙瘩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发射出什么东西,而是……从炮筒后面,喷出了一大团黑色的、带着无数火星的浓烟!
那浓烟像一条发了疯的黑龙,直冲云霄,把院子里晾着的床单被套烧了七八个大窟窿。
而抱着炮筒的小翠,直接被那股后坐力掀翻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头发眉毛都卷了起来。
“咳咳咳!”小翠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哇地一声就哭了,“小姐!这东西它……它往后炸啊!”
云苓:“……”
她捂住了脸。
完了,没脸见人了。
她堂堂一个穿越者,带着系统金手指,结果憋了三天大招,就憋出来一个会烫屁股的“窜天猴”?
院外的云墨,在巨响传来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门口,一脚踹开了大门。
当他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以及两个跟刚从非洲挖煤回来的小黑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小妹?”
云苓放下手,露出一张黑得只剩眼白和牙齿的脸,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哥,你明天就要走了。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及笄……啊呸,是送你的践行礼物。”
云墨看着那个还在冒黑烟的铁疙瘩,又看了看自家小妹那惨不忍睹的模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什么都没说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云苓身上,将她瘦小的身子整个裹住。
“够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有我云墨在,大周的北境丢不了。”
“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的地方。
……
皇宫,御书房。
皇帝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明天,云墨就要出征了。
可云苓那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
是风暂。
皇帝猛地回头,眼神锐利:“查到了什么?”
风暂单膝跪地,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陛下,臣监视了西跨院三日。安乐郡主,确实是在研制武器。”
皇帝的眼神一凛。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日夜不休。期间院中发生过至少十三次小型爆炸,方才……发生了一次巨响,动静最大。”
风暂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包括云苓被熏成黑炭的脸,包括她屡次失败后烦躁抓狂的样子,包括最后那个“向后炸”的古怪武器。
“……从现场情况看,安乐郡主似乎在尝试一种威力更强的武器,但屡屡失败。最后那个成品,更像是一个……失控的爆竹。”
皇帝听着这匪夷所思的汇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云家在演戏假装研制,实则藏着真正的杀器,待价而沽。
云苓是个绝世天才,三天之内就造出了比景国更恐怖的神兵。
可他万万没想到,风暂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个手忙脚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最后还造出个废品的……草包天才?
“她的神情可有作伪?”皇帝追问。
“没有。”风暂回答得很肯定,“她的焦躁,她的疲惫,她的气急败坏,以及失败后的懊恼都发自内心,不似伪装。”
皇帝沉默了。
他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这太奇怪了。
一个能随手拿出“惊雷”配方的人,怎么会在升级版上,表现得如此……笨拙?
难道说,“惊雷”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
她只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普通少女,而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阴谋家?
这个念头,让皇帝感到一阵荒谬。
可风暂的汇报,又让他不得不信。
“夜枭”的眼睛,从不说谎。
“陛下,”风暂再次开口,“威武大元帅,明日就要出征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北境地图上,那三座被红色朱砂圈起来的失陷城池,刺眼得很。
不管云苓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大周的危局是真的。
而唯一能破局的云墨,即将奔赴一个没有神兵利器加持的,九死一生的战场。
“朕知道了。”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风暂退下。
偌大的御书房,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久久不语。
或许,李文渊说对了一半。
云家的确是心腹大患。
可如今这心腹大患,似乎也遇到了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难辨喜怒的弧度。
这样……才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