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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丞相府，云苓的小院里，气氛却与天气截然相反。
云墨黑着一张脸，将一张写满数字的纸“啪”地一声拍在云苓面前的石桌上。
“五万三千二百两。”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妹，你这出戏，唱得可真不便宜。”
云苓正啃着皇帝赏赐的金丝蜜瓜，闻言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那张账单。
“前朝青花瓶一个，三万两。海南黄花梨木窗两扇，八千两。受伤护卫二十人，每人汤药费一百两，共计两千两。封口费两人，每人五十两，共计一百两……”
她念得有滋有味，最后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账目清晰，童叟无欺。大哥你这账房先生当得不错。”
云墨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把眼前这张笑脸按进蜜瓜里的冲动。
“我不是在跟你对账！”
云苓挖了一大勺瓜瓤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你想说什么？嫌贵？大哥，这叫投资懂吗？”
“一个假配方，让景国至少五年不得安宁。一个假刺客，让爹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安分守己。这五万多两，花得太值了！”
云墨被她这套歪理堵得哑口无言。
他发现自己现在完全说不过这个妹妹。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心里就是憋屈。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被亲妹妹算计得明明白白。
“钱，我让账房从我私库里支了。”云墨闷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这么胡闹。”
云苓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现在比爹还啰嗦。”
她看着云墨那副吃了大亏的表情，眼珠一转忽然凑了过去，将手里剩下的小半个蜜瓜递到他嘴边。
“来，大哥，吃块瓜消消气。”
云墨看着那金黄的瓜瓤，再看看妹妹那张纯良无害的小脸，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他终究还是没吃，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啊……”
话音未落，管家福伯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老爷！大公子！宫里来旨意了！景国使臣，答应了！全都答应了！”
京城的气氛，随着这道圣旨的传开，瞬间达到了顶峰。
景国，降了！
割让北境及云、朔二州共十五座城池，赔款白银一千万两，国君亲书罪己诏昭告天下，向大周称臣，岁岁纳贡！
这堪称是大周立国以来，最辉煌的一次外交胜利！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令，由威武大元帅云墨，亲自押解景国太子李轩返回景国都城，以彰国威！
消息传回丞相府，云彦捻着胡须老怀甚慰。
书房里，他看着即将再次出征的儿子，沉声嘱咐：“此去景国，路途遥远万事小心。”
“那个李轩，可不是个安分的主。还有朝中……”他顿了顿，“李文渊那只老狐狸一直对你手中的惊雷这杀伤性武器心怀不安，你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云墨点头：“儿子明白。”
“还有，”云彦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惊雷之事，乃国之本本。妹妹妹胡闹，你不跟跟着她胡闹。”
“那假配方是个双刃剑。用得好，可安大周五年。用不好，一旦泄露，会让我云家万劫不复。”
云墨的心一沉：“爹，我……”
“我不是在怪你。”云彦摆摆手，“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风头太盛。陛下既要用你，也要防你。此番让你押送李轩，既是荣耀也是敲打。”
“这一路，你要让陛下看到你的忠，也要让他看到你的勇。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云墨躬身行礼：“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三日后，京城北门。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云墨一身玄黑铠甲，跨坐于乌云踏雪之上，身后是三千精挑细选的京畿卫。
队伍中央，是一辆由精钢打造的囚车。
囚车里的李轩，换上了一身锦衣，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城楼下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看着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京城百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威武元帅，威武！”
“大周威武！”
百姓的欢呼声如同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云墨面无表情，只是在队伍即将开拔时，回头看了一眼丞相府的方向。
他想起了临行前，他那个宝贝妹妹又塞给他一个油纸包。
“大哥，这次是桂花糕，没那么甜。路上记得吃，别又带回来发霉了。”
“还有啊，你老是出远门，风吹日晒的，都变黑变老了。这样以后怎么给我找大嫂？太影响咱们家的门面了！”
云墨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了扬。
他收回目光，长刀向前一指。
“出发！”
大军开拔，一路向北。
这日，队伍行至一处名为“望北镇”的边陲小镇。
入夜，云墨正在房中擦拭他的长刀，亲卫张风走了进来。
“元帅，景国太子……想见您。”
云墨擦刀的手一顿：“他想做什么？”
“他说，想在离开大周国土前，跟您喝一杯。”张风的表情有些古怪，“算是……辞行酒。”
云墨沉默片刻，将长刀归鞘。
“带他过来。”
很快，李轩被两个士兵带了进来。
一张小桌，两杯浊酒。
云墨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张风在门外守着。
“说吧，你想干什么。”云墨开门见山，他没兴趣跟一个手下败将绕圈子。
李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云墨，忽然笑了：“云将军，你不好奇吗？我景国三十万大军，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云墨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因为“惊雷”。”李轩自问自答，“那东西，根本不该是凡间该有的武器。它出现的那一刻，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死死地盯着云墨的眼睛：“云将军，你手握如此神器，却甘愿当一个臣子，听命于一个多疑的君王，你不觉得……屈才吗？”
云墨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我可以合作。”李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充满了蛊惑。
“你看看你们大周的朝堂，丞相和尚书斗得你死我活。你的父亲看似位极人臣，实则如履薄冰。你，威名赫赫的大元帅，却因为你妹妹想吃个瓜，就要被满朝文武弹劾。”
“这样的朝廷，值得你为之效命吗？”
“你手中有最强的兵，最利的器。我是景国的太子。只要你我联手，这天下唾手可得！”
“到时候，你我平分天下，你当你的皇帝，我做我的国君。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这难道不比你当一个随时可能被猜忌、被舍弃的将军要好？”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驿站外，风声呼啸，吹得窗户纸猎猎作响。
一个负责给守卫送夜宵的伙夫，端着餐盘路过门口，脚下似乎被石子绊了一下，踉跄着停在了门边。
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低下头，快步离去。
房间内，云墨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说完了？”
李轩一愣。
云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李轩，你以为，我云墨守的是谁的江山？”
“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这片土地，是这土地上千千万万的百姓。”
“我云家世代忠良，我云墨的刀只会指向外敌，从不朝向自己的同胞。”
他走到李轩面前，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那套挑拨离间的把戏，省省吧。”
“还有，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否则，我不保证你的脑袋，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景国都城。”
说完他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张风，送客。”
冰冷的声音，彻底击碎了李轩最后的幻想。
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云墨那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背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云墨走出房间，站在破败的院子里，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李轩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会背叛大周。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李轩说的那些话，有许多，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朝堂的党争，帝王的猜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