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苓的小院一反常态,没了往日的慵懒,反倒透着几分肃穆。
云苓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按着雪白的宣纸,眉头紧锁,神情专注。那模样,活像一个正在呕心沥血、为国分忧的大学士。
一旁的小翠,正小心翼翼地研着一砚新墨,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小姐真是太辛苦了!不但要跟坏人斗智斗勇,还要亲手写下那什么……假的国之重器!
只有云苓自己知道,她手腕都快酸断了。
她对着宣纸上那个刚画好的、歪歪扭扭的小乌龟,陷入了沉思。
这假配方,到底该怎么编才能显得高深莫测,又不至于一眼被看穿呢?
硫磺、木炭、硝石这三样主料肯定要有,这是基础。但比例必须是错的,而且错得要很离谱。
云苓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天乾之硫,取阳火之精;地坤之炭,纳阴木之华;玄冥之硝,凝寒水之魄。
写完她自己都乐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编。
“三物合一,需以无根水调和,辅以百年龟甲粉末,方能稳定其性。”
“炼制之时,必取生辰八字纯阳之人的心头血一滴,作为药引,方可激发其神力。”
齐活!
云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这又是龟甲又是心头血的,充满了封建迷信的神秘感,一看就特别“古典”,特别“珍贵”。
景国那帮人要是真信了,光是去找“生辰八字纯阳之人”,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小姐,您写好了?”小翠好奇地探过头。
“嗯,写好了。”云苓把“配方”吹了吹干,随手放在桌上,“哎,动脑子真累我得歇会儿。”
说罢,她便往身后的躺椅上一倒,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一次补觉。
就在这时,云墨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翠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大公子。”
云墨没理她,径直走到云苓面前,声音压抑着怒火:“那女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云苓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洋洋地回道:“意料之中。嘴不硬,还怎么当细作。”
云墨显然还在为被骗的事情生气,他在屋里踱了两步,目光忽然落在了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上。
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其抓起。
“这是什么?”
“哦,你要的那个假配方。”云苓有气无力地答道。
云墨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什么“阳火之精”“阴木之华”,还有“百年龟甲粉”和“心头血”,看得他眉头紧锁。
这都什么东西?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这玩意儿绝不能乱放。
“胡闹!”云墨低喝一声,“这种东西能随手乱放吗?万一被下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一边训斥,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折好,塞进自己怀里。
“我先把它锁我书房的暗格里,这事儿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
云苓从躺椅上探出个脑袋,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憋着笑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真啰嗦,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云墨瞪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小翠看着大公子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小姐,大公子好像真的很生气。”
“他不是生气,他是觉得丢人。”云苓一语道破天机,“行了,贼抓到了,配方也送出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小翠,把我的话本拿来,我要看《霸道将军俏王妃》最新一回。”
“是,小姐!”
……
与此同时,丞相府最偏僻的柴房内。
苏晚儿被一根粗麻绳结结实实地绑在木桩上,嘴里塞着破布,下巴被卸了,连寻死都做不到。
她浑身都是被审讯时留下的伤痕,虽然都不致命,但火辣辣的疼。
可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绝望和恐惧。
她暴露了。
任务失败了。
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云墨那个莽夫,绝对会把她折磨致死。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柴房外传来了两个守卫的交谈声。
“头儿,换班了。今儿晚上哥几个去一品楼喝一杯?”
“去个屁!大公子下了死命令,这几天谁都不准出府,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不至于吧?一个娘们儿,还能飞了不成?”
“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大公子说为了安全起见,他要重新给书房的暗格上锁。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小声点!想死啊你!”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柴房内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晚儿的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光芒!
云墨的书房?暗格?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拼命地回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忽然她想起来了。在被抓之前,为了方便夜里行动,她将一根淬了油的细铁丝藏在了发髻的最深处!
希望还在!
她开始艰难地扭动身体,用头去摩擦身后的木桩,试图让发髻散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子时,夜深人静。
负责看守柴房的两个护卫,到底还是没忍住,凑在一起就着一碟花生米,偷偷喝起了小酒。
“我就说嘛,大惊小怪的。这都绑成粽子了,她还能干啥?”
“喝快点,被人发现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这一刻,柴房内苏晚儿终于用那根细铁丝,磨断了手腕上的绳索。
她忍着剧痛,自己将脱臼的下巴接了回去,然后屏住呼吸,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贴到了柴房的门后。
她从门缝里,看到了那两个正在喝酒的守卫。
时机到了!
她猛地拉开房门,不待两人反应,两枚从地上捡起的石子,已经精准地弹射而出,分别击中了两个守卫的后颈!
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晚儿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闪身而出,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云墨书房的方向潜去。
丞相府的防卫,比她想象的还要森严。
一路上,她数次险些被巡逻的护卫发现,每一次都是靠着高超的潜行技巧,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
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云墨的书房外。
书房的锁,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进入书房后,她直奔那个传闻中的暗格。按照之前守卫的描述,她很快就在书架后找到了机关。
暗格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
她没有钥匙,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以匕首撬动锁芯。
“咔哒。”
一声轻响,盒子开了。
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苏晚儿的心狂跳起来。她展开纸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些故弄玄玄的词句,以及什么“龟甲粉”“心头血”,非但没有让她怀疑,反而让她更加确信这就是真正的惊雷配方!
越是国之重器,炼制方法越是神秘诡谲,这才是常理!
她迅速将配方记在心里,然后将一切恢复原样准备撤离。
可她刚一出门,一道厉喝便在院中炸响!
“有刺客!”
糟了!
苏晚儿心中一沉,但她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向外冲去!
一时间,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无数护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放箭!”
箭如雨下!
苏晚儿狼狈地在箭雨中穿梭,手臂上被一支流矢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袖。
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
她看到不远处的高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冲了过去,借力蹬上墙边的假山,翻身跃出了丞相府!
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叫骂声。
苏晚儿不敢回头,一头扎进了京城复杂的巷道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处高楼上,张风放下手中的弓,对身旁的云墨躬身道:“大元帅,都按您和五小姐的吩咐办妥了。人跑了,东西带走了,胳膊上也留了记号,不致命但够她疼一阵子了。”
云墨“嗯”了一声,看着苏晚儿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账单,嘴角抽了抽。
为了演好这出戏,府里被“刺客”打碎一个前朝的花瓶,弄坏两扇窗户,还有那两个“失职”的护卫,一人得领五十两的“封口费”。
他这妹妹,唱一出戏,还真不是一般的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