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那晚之后,胤禛果然再未踏足,甚至连一句相关的口谕都未曾传来。那场惊心动魄的试探,仿佛只是深秋夜色里一个不真实的涟漪,悄然散去。然而,林晚晚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皇帝的沉默,有时比雷霆更让人心悬。
她照常埋首于显微镜的改良,督促着纺织工坊新式织机的试用,甚至在商务司索要格物院专利合作细则时,也表现得异常配合,将所有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李卫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这丫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以往提到经费,少不得要跟他掰扯半天“长远投资”与“短期收益”,如今他抱怨两句开销大,她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李大人看着办便是”,便又低头去摆弄那些镜片。这简直比跟他吵架还让人心里发毛。
“我说丫头,”李卫终是没忍住,凑到正对着光线调整透镜的林晚晚身边,压低声音,“那天晚上……皇上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这魂不守舍的,别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吧?”他可还记着皇上离开时,那看不出喜怒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的背影。
林晚晚手一抖,差点把昂贵的镜片摔了。她稳了稳心神,强作镇定:“李大人多心了,皇上就是问问显微镜的进展,勉励了几句。”
“真的?”李卫狐疑地眯起眼,“就这?那你……”
“李大人,”林晚晚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工部那边催要的新式水车图纸,您核对完了吗?商务司要的物料清单,也都理清楚了?”
李卫被她一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行行行,我不问,不问总行了吧?你这丫头,现在也会拿公务堵我的嘴了。”他嘟囔着走开,心里却愈发肯定,那晚必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林晚晚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信任李卫,而是那件事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徒增烦恼,甚至可能给李卫带来麻烦。她只能将那份后怕与决绝深深压在心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两日后,皇上将于乾清宫召见内阁及礼部,正式商议选秀之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一时间,各种揣测、议论甚嚣尘上。晋商一脉暗自欣喜,八旗勋贵摩拳擦掌,连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走路都带着几分窥探秘密的兴奋。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格物院。
一个小太监在给林晚晚送新到的琉璃原料时,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姑娘还不知道吧?听说皇上已经定了,要开始选秀了呢!这回可是要正经立后了!”
正在记录数据的林晚晚笔尖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她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哦”了一声。
那小太监见她反应平淡,有些无趣,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林晚晚放下笔,看着那团墨迹,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皇帝的试探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但选秀的启动,意味着后宫格局将迎来巨变。她必须在此之前,彻底、明确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将自己从那个危险的漩涡中摘出来,为格物院,也为自己,求得一片安稳的立足之地。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对门外扬声道:“备轿,我要去养心殿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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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胤禛正在听张廷玉汇报选秀筹备的初步章程。听到苏培盛进来禀报林晚晚求见时,他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让她进来。”
林晚晚低着头,步履平稳地走进殿内。她今日穿得格外素净,一身藕荷色的旗装,头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显得格格不入。
“妾身林晚晚,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清晰而平静。
胤禛放下笔,目光落在她伏地的背影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平身。这个时辰过来,有何要事?”他以为她是为了显微镜的经费,或是商务司的什么条陈而来。
林晚晚却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地望向御座上的帝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皇上,妾身听闻朝廷即将筹备选秀,为中宫择主。此乃江山社稷之福,妾身谨为皇上贺,为大清贺。”
她先定了基调,表明自己绝非不识大体之人。随即,话锋陡然一转:
“然,近日宫中似有流言蜚语,牵涉妾身,言及后位。此等无稽之谈,实令妾身惶恐万分,寝食难安!”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妾身林晚晚,自知出身微贱,才疏德薄,于宫规礼法更是一窍不通。平生所愿,不过是以此微末之技,效力于格物院,为皇上分忧,为黎民谋福。后位尊荣,母仪天下,非妾身所敢企及,亦非妾身所能胜任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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