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专利章程》的墨迹在养心殿御案上干透,晋商联盟的第一笔巨额注资便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流入了格物院原本有些干瘪的库房。王工匠捧着新拨付的银票,手都有些发抖,对着林晚晚激动得语无伦次:“顾、顾问!这么多银子!够咱们把那高炉从头到脚用精铁再铸一遍了!”
院内气氛为之一振,先前因资金短缺而停滞的多个项目重新开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热烈的讨论声再次充斥每个角落,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灼热起来。弘历拿着新到的海外矿石样本,对照着林晚晚画的图谱仔细辨认;弘昼则兴奋地围着新采购的一批精密工具打转。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蒸蒸日上的景象背后,几股暗流已在京城乃至江南的深宅大院、隐秘账房间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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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处门庭虽不显赫却透着百年沉淀气息的府邸内室。烛光摇曳,映照着前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母亲,纳喇氏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阴郁的脸。她端着茶杯,手指用力得微微发白,听着下首一个穿着体面掌柜模样的人低声禀报。
“太夫人,消息确凿。山西的乔家、常家等八大家,已与格物处签了契约,首批五十万两白银,已经过了明路,入了格物处的账房。”掌柜的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是为了那屡试不成的高炉,还有……新式的纺纱机。”
“砰!”纳喇氏将茶杯重重撴在桌上,茶水溅出,染深了一小片昂贵的苏绣桌围。“好!好一个胤禛!好一个格物处!”她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这句话,“先是逼死我儿(指前皇后),如今又纵容这些贱商,弄这些奇技淫巧,败坏祖宗法度!他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往绝路上逼!”
旁边一个心腹老嬷嬷连忙劝慰:“太夫人息怒,仔细身子。”
“息怒?我怎么息怒!”纳喇氏胸口剧烈起伏,“那格物处,那林晚晚,就是插在我乌拉那拉氏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又来了这群嗅着铜臭的山西佬!他们想靠着这些玩意儿翻身?做梦!”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向那掌柜:“我们在江南的人,联系得怎么样了?”
掌柜的连忙躬身:“回太夫人,已经联系上了。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衙门里,那些被李卫清理后残存的、对皇上新政不满的旧人,都愿意暗中效力。还有……江西的瓷商,两淮的盐商里,也有几家对晋商独占格物处好处颇为不满。”
“很好。”纳喇氏冷冷一笑,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他们格物处不是要搞新纺机,要炼新钢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传话下去,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江南各地的生丝、优质铁矿、焦炭,凡是格物处和那些晋商可能用到的原料,能囤的全都囤起来!价格,给我往高了抬!”
掌柜的有些犹豫:“太夫人,这……这需要动用大量现银,而且动作太大,恐怕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注意?”纳喇氏哼了一声,“我们这是在‘平抑市价’,‘保护江南桑农窑户利益’!皇上不是最重‘稳定’吗?等市面上原料短缺,价格飞涨,影响到民生,看他那格物处还怎么开下去!至于银子……”她顿了顿,语气森然,“我乌拉那拉家百年积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拼着伤筋动骨,也要让他们知道,这大清的天下,还不是他们这些暴发户和妖女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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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此同时,江南苏州,一处隐秘的园林水阁内。
几个穿着便服,却难掩官场气息的中年男子围坐,面色凝重。为首一人,正是原苏州织造衙门的一名副主管,姓曹,因李卫南下清理时站错了队,被革职闲居,心中早已积怨甚深。
“曹兄,京里传来的消息,诸位大人都知道了。晋商的手,伸得太长了!”一个胖商人愤愤道,“他们拿了格物处的新纺机图纸,若真让他们成了事,我们江南千百年的织造根基,就要动摇了!”
曹姓男子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却锐利:“动摇?何止是动摇。那是要连根拔起!到时候,咱们这些人,还有这江南大小依附织造吃饭的商户、工匠,都得喝西北风去!”
另一人忧心忡忡:“可如今皇上圣意已决,那李卫又是个六亲不认的活阎王,我们……我们还能如何?”
“明着对抗自然不行。”曹姓男子放下茶杯,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但咱们可以断他们的粮草。格物处和晋商,要大规模试用新纺机,需要什么?需要上好的生丝!需要熟练的工匠!需要稳定的销路!”
他环视众人,压低声音:“我们在织造衙门经营多年,虽被拔除,但暗地里的人脉、渠道还在。联络各家丝行,抬高丝价,控制货源。还有,那些可能被晋商招揽的熟练织工,想办法让他们‘自愿’离开,或者……出点‘意外’,无法上工。至于销路嘛……跟京里八旗那些还有来往的王爷贝勒们通通气,这‘妖女’弄出来的东西,用了恐怕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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