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怒气冲冲揣着那本《异端邪说录》去找胤禛的同时,另一股暗流也涌向了紫禁城的深处。鄂尔泰等人编纂的小册子虽然隐秘,但那些被刻意放出的、最耸人听闻的“异端邪说”片段,还是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悄然攀爬,最终不可避免地缠绕到了慈宁宫的宫墙。
这日午后,太后正由宫女搀扶着在庭院里赏菊,心腹嬷嬷在一旁陪着说话,语气带着几分忧心:“老佛爷,您说这宫里近来……是不是风气有些变了?奴婢听底下人嚼舌根,说什么……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人还能倒立着不掉下去?还有什么万物都是小虫子变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听着就瘆得慌!”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蹙起:“又是咸福宫那边传出来的?”
嬷嬷压低声音:“可不是嘛!都说源头是那位林姑娘。这倒也罢了,奇奇怪怪的东西,皇上愿意听个新鲜,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可奴婢还听说……四阿哥近日在上书房,常问些先生们都答不上来的怪问题,什么星星为啥不掉下来,河水为啥往东流……用的都不是圣贤书里的道理。这……这要是把阿哥的心性带歪了,可怎么是好?”
太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弘历是她最看重的孙子,聪慧沉稳,是她心目中未来嗣君的不二人选。先前什么水泥、纺机、火锅规矩,她都可以看作是皇帝一时兴起的“新政”,但涉及到弘历的教育,触及到未来帝王的心术根基,她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去,请皇帝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有事与他商量。”
胤禛刚打发走义愤填膺的李卫,将那本《异端邪说录》锁进抽屉,面色阴沉地思索着如何应对这股来自士林的暗流,便接到了太后的传召。他心知肚明所为何事,整理了一下情绪,便摆驾慈宁宫。
太后没有绕圈子,待胤禛请安后,便直接问道:“皇帝,哀家近日听到些风言风语,心中着实不安。听说弘历那孩子,近来常去咸福宫?接触些……非同一般的学问?”
胤禛在太后下首坐了,神色平静:“回皇额娘,弘历是常去格物处。儿臣以为,让他多接触些实务,知晓些器物原理、算学经济,并非坏事。总比一味死读书强。”
“实务自然是好。”太后语气加重了几分,“可哀家听闻的,可不是什么器物原理!是什么‘地圆天方’、‘星辰定数’之类的怪力乱神之说!皇帝,弘历是咱们大清的希望,将来要承继祖宗基业,治理天下万民!他所学所信,当是圣人之道,帝王之学!岂能沾染这些来路不明、动摇心性的歪理邪说?”
她看着胤禛,语重心长,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林氏女,弄些奇巧物件,或许于国有利,哀家也不便多言。但阿哥们的教养,尤其是嗣君的教育,关乎国本,绝不能儿戏!皇帝,你需得有个分寸,不能让那些旁门左道,混淆了弘历的心智!依哀家看,往后还是让弘历少去咸福宫为妙,专心跟着上书房的师傅们研习经史子集,才是正道!”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袅袅。侍立的宫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胤禛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太后的担忧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责任感,也是这个时代最正统的观念。他不能直接驳斥,但更不能就此让步。
他抬起眼,目光沉稳而坚定,看向太后:“皇额娘的苦心,儿臣明白。圣人之道,帝王之学,自然是根本,弘历一日不敢或忘。”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皇额娘,治理如今的天下,已非太祖太宗当年仅靠弓马骑射便可纵横捭阖之时。西北用兵,若无新式火炮、精准舆图,岂能速定?黄河水患,若无水泥加固、数据核算,岂能安澜?江南织造,若无新机增效、赎买安抚,岂能平稳?”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些,皆非空谈圣贤书所能解决。儿臣让弘历接触格物,并非要他弃圣学于不顾,而是要他明白,治天下,既需要圣学涵养心性、明辨是非,亦需要新学洞察时务、解决实弊。需知,这世界之大,远超你我想象。若无新眼光,新思路,如何应对未来之变局?如何使我大清江山,在这寰宇激荡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他看着太后微微震动的眼神,缓缓道:“额娘,治天下,需新眼光。弘历……他需要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的模样,哪怕那模样,起初会让人觉得陌生,甚至……惊世骇俗。”
太后久久无言。她看着儿子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年轻时锐利逼人的光芒,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洞察了时势的深沉与远见。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皇帝所做的,并非一时兴起的胡闹,而是一场深思熟虑的、关乎帝国未来的布局。
最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忧虑,摆了摆手:“罢了……皇帝既然心意已决,自有你的道理。只是……唉,额娘老了,只盼着祖宗基业安稳,盼着弘历那孩子,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
“儿臣,定不负皇额娘所望。”胤禛起身,恭敬行礼。
从慈宁宫出来,胤禛抬头望向秋日高远的天空,目光锐利。他知道,说服了太后,仅仅是解决了来自家庭内部的阻力。外面那场因思想而起的风暴,因《异端邪说录》而掀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为这股他亲手引入、并寄予厚望的“歪风”,撑起一片能够生长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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