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默许与朝堂的暗流,暂时都未能直接影响咸福宫围墙内的具体事务。这里依旧热火朝天,只是气氛中多了几分此前未有的凝重与挫败。
院落一角,一座比寻常冶铁炉高大不少、用耐火砖砌成的筒状高炉正沉默地矗立着,炉口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余烬,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炉旁散落着几块颜色灰暗、布满气孔、质地脆硬的铁块,正是这次耗费了月余心血的试验成果。
王工匠用铁钳夹起一块冷却的铁疙瘩,眉头拧成了疙瘩,对着炉膛里里外外仔细检查,嘴里喃喃自语:“不对啊……林顾问说的送风、配料、炉温,咱们都是按方子来的,怎么……怎么炼出来的还是这‘海绵铁’?连之前小炉子的成色都不如!”
林晚晚蹲在地上,用小手锤敲打着另一块失败品,听着那沉闷松散的声音,心头也像压了块石头。她面前摊开着几张画满复杂结构和计算公式的草图,那是她凭借记忆绘制的简易高炉与配套热风系统示意图。
“王师傅,理论上是行得通的。”林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提高炉膛高度,利用炉料自重实现连续生产;预热鼓风,能显着提高炉温……可为什么就是不行?”
一个年轻工匠灰头土脸地从炉子后面钻出来,哭丧着脸:“顾问,热风管道接口处又烧穿了!咱们用的粘土耐火砖,根本扛不住您说的那个温度!还有,这热风囊(简易风箱)也太费劲了,三个人轮流鼓风都跟不上,风量还不稳!”
另一个负责备料的工匠也抱怨:“铁矿砂纯度不够,硫、磷杂质太多,按您说的焦炭比例,根本还原不彻底,出来的全是渣!”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出来。林晚晚空有超越时代的概念和理论,但具体的工艺、材料、设备,却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壁,将她牢牢挡在门外。她知道高炉炼铁的原理,却造不出合格耐高温的耐火材料;她知道热风能提高效率,却解决不了风箱的动力和密封问题;她知道焦炭比木炭更好,却无法精确控制焦炭的质量和配比。
弘历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翻看着自己笔记上记录的“高温氧化还原反应”、“碳元素作为还原剂”等原理,又看看地上那些失败的铁块,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思索。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理论与现实之间,横亘着一条多么巨大的鸿沟。
“林姑姑,”他轻声问道,“是否因为……我们缺少了某种……实现这些理论的‘基础’?就像建房,图纸再好,若无合用的砖瓦灰泥,亦是空中楼阁?”
林晚晚抬起头,看着弘历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心中一动,苦笑道:“四阿哥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就像……就像只知道终点在何方,却找不到通往那里的路,甚至连造路的工具和材料都凑不齐。”
这时,弘昼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好奇地用脚踢了踢那块海绵铁,撇嘴道:“费这么大劲,就弄出这破玩意儿?还没我弹弓上的铁丸子结实呢!林姑姑,咱们还是回去弄纺车吧,那个好玩!”
李卫正好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刚在朝堂上跟人吵了一架,憋了一肚子火,看到这场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又卡住了?老子在外面跟那帮老酸丁斗得你死我活,你们这儿倒好,连块好铁都炼不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王工匠等人吓得不敢吭声。
林晚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倒是恢复了平静:“李大人,急也没用。炼铁之事,牵涉材料、工艺、设备诸多环节,非一蹴而就。我们缺的不是想法,而是能将想法变为现实的人,是精通这些具体环节细节的专才。”
她目光扫过那座沉默的高炉和散落的失败品,语气坚定:“我们现在遇到的,正是格物之学从‘知’到‘行’过程中,必然要面对的难关。迈过去了,海阔天空;迈不过去,便只能永远停留在纸上谈兵。”
李卫烦躁地抓了抓帽子:“缺人?缺什么样的?老子去给你绑来!”
林晚晚摇摇头:“绑来的未必真心做事。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理解这些道理,并且愿意沉下心去钻研、去试错、去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的人。他们可能擅长算学,可能精通矿物,可能善于营造……这样的人,如今太少了。”
弘历合上笔记,看着那高炉,轻声道:“皇阿玛曾言,治天下需新眼光。如今看来,行新法,更需新人才。”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格物处上空。技术的瓶颈,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前进的喉咙。林晚晚带来的“歪风”,在冲击了制度、思想之后,终于撞上了这个时代最坚硬的壁垒——薄弱的工业基础与匮乏的技术人才。下一步,该如何破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养心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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