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小院的“辣条镖局”狂言余音未散,气氛却陡然凝滞。胤禛那句“接着说”如同冰锥,瞬间扎醒了林晚晚的酒意。她看着帝王那双深不见底、专注得令人心悸的眼睛,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完了!酒壮怂人胆,祸从口出!什么江湖镖局、KPI、格杀勿论…这可是妄议朝政!够砍十回脑袋了!
“皇…皇上!”林晚晚舌头打结,酒气化作冷汗,“臣…臣妾醉…醉了!胡言乱语!当…当不得真!这漕运大事…自有皇上和诸位大人圣裁!臣妾…臣妾还是涮脑花吧!”她手忙脚乱地去夹碟子里那块早已凉透的脑花,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也堵住胤禛的追问。
胤禛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探究的锐利并未因她的退缩而减弱分毫。“辣条镖局”…荒诞绝伦,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脑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省却中间环节…高薪养“镖”…严惩阻挠…这些碎片在他心中盘旋,与漕运积弊的种种细节碰撞,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极具颠覆性的轮廓!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权衡这“疯言疯语”背后可能蕴含的…危险机遇。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口九宫格锅。红油依旧翻滚,清汤氤氲着热气,那格粉嫩的脑花在温汤里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他重新拿起筷子,将那块凉了的脑花放入红油中,准备重新“七上八下”。隆科多和张廷玉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顿火锅吃得比廷议还累。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时刻——
院门口传来一阵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通禀: “皇后娘娘懿旨到——!”
秦嬷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食盒的小宫女。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目光扫过院内诡异的氛围和胤禛筷子上那块“死而复涮”的脑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皇上金安。”秦嬷嬷福身行礼,声音平稳,“皇后娘娘忧心皇上龙体,更知皇上为国事宵衣旰食,心力交瘁。特命御膳房精制了一盅‘清火润燥菊花养生锅’,以甘菊、枸杞、银耳、雪梨为底,最是清心降火,滋补龙体。娘娘说,红油虽烈,终非长久之道,清火养元,方为固本之基。请皇上…保重圣躬。”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宫女将食盒打开。
食盒内,一只精致的白瓷小锅热气袅袅,汤色清亮澄澈,漂浮着洁白的银耳、金黄的菊花瓣、鲜红的枸杞,还有几块晶莹剔透的雪梨,散发着一股清雅甘甜的香气。与旁边那口翻滚着赤红妖氛的九宫格锅形成了鲜明对比,如同一股清流,试图涤荡这满院的辛烈。
胤禛眉头微蹙。皇后此举,用意不言自明。既是对他屡屡驾临冷宫的不满,也是对“红油邪物”的再次警告,更是当着隆科多、张廷玉的面,彰显她“贤德正宫”的姿态。他心中厌烦,却又不好当众驳了皇后的“好意”。
“皇后有心了。”胤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自己筷子上那块即将“七下”的脑花。
秦嬷嬷笑容不变,亲自上前,从小宫女捧着的另一个食盒里,取出一盘切得极薄、近乎透明的、带着玉色光泽的肉片,轻轻放入那清汤锅中,声音温婉:“此乃南海贡品‘玉带雪蟹’之肉,其性至寒至鲜,最是清心败火,与这菊花锅底乃是绝配,片刻即熟,皇上请趁鲜品尝。” 那蟹肉片在清汤中迅速卷曲变色,更显晶莹剔透,诱人非常。
胤禛随意瞥了一眼,心思还在自己那块脑花和“辣条镖局”的余震里,敷衍地点点头:“嗯,放着吧。”
林晚晚却一直死死盯着秦嬷嬷的动作。从她拿出那盘“玉带雪蟹”开始,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就攫住了她!菊花锅?清火?雪蟹?至寒?这几个词在她脑中疯狂碰撞!她记得…她模糊地记得!螃蟹和柿子…或者某些寒凉的东西…不能同食!会…会食物相克!严重了会要命!这菊花…枸杞…雪梨…还有这“至寒”的雪蟹?!
“等等!” 林晚晚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那锅看似清雅无害的菊花汤和里面翻滚的蟹肉,眼睛死死盯住秦嬷嬷那张看似恭顺的脸,厉声质问: “秦嬷嬷!这菊花锅底…除了菊花、枸杞、雪梨、银耳…可还加了别的东西?比如…柿饼?或者柿子熬的汁?!”她心脏狂跳,只希望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秦嬷嬷端着盘子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脸上笑容依旧:“林格格说笑了,这清火锅底,自然是纯正食材,怎会加那等俗物?柿饼?从未听闻。” 她否认得极快,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晚晚锐利的目光。
“没有柿饼?” 林晚晚上前一步,不顾礼仪,一把夺过秦嬷嬷手中那个原本装蟹肉的盘子!她凑近鼻子,用力嗅了嗅!一股极其淡薄、几乎被蟹肉鲜味掩盖的、若有似无的…甜涩气息?!虽然很淡,但林晚晚对味道极其敏感!这绝不是新鲜蟹肉的味道!是…是柿子的味道!这蟹肉…被处理过!用柿子汁腌渍过?!
轰——!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皇后的毒计!借清火之名,行毒杀之实!食物相克!螃蟹(尤其寒性重的雪蟹) 柿子(或柿汁)!轻则腹泻腹痛,重则…胃结石甚至中毒!胤禛本就龙体违和,气血亏虚,再被这阴毒之物一冲…后果不堪设想!
“好你个乌拉那拉氏!好毒的心肠!” 林晚晚瞬间炸了!她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熊熊,指着那锅“清火养生锅”,声音如同炸雷,响彻整个小院: “想害王爷窜稀?!门都没有!这锅‘生化武器’…老娘不背!!”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包括胤禛)惊骇欲绝、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目光中——
林晚晚如同被激怒的雌豹,一个箭步冲到放着菊花锅的小几前!她双手抓住小几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掀!
“哐当——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口精致的白瓷菊花锅,连同里面翻滚的清汤、晶莹的蟹肉、金黄的菊花瓣…如同被引爆的炸弹,带着滚烫的汤水,朝着猝不及防的秦嬷嬷和她身后的小宫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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