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尸横遍野的战场,陆沉舟的长枪终于刺入敌国战神胸膛。
鲜血顺着精钢打造的枪杆淌下,在雪地上绽开诡异红梅。
“你赢了。”敌将咳着血笑问,“接下来要踏平我族祖庙,还是焚尽史书?”
陆沉舟拔出枪尖,忽然解下染血的披风盖在死者脸上。
远处传来鸣金收兵的号角,他转身对副将轻声说:
“传令——三军缟素,以诸侯礼厚葬敌帅。”
“今夜全军食素,违令者斩。”
风雪骤然大作,卷起那面血色披风,如残旗猎猎作响。
朔风,像一柄柄无形的冰刃,贴着地面刮过,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嚎。卷起的雪沫子混着尚未冻透的血腥气,扑在脸上,又冷又腥。目之所及,大地被一层脏污的雪与更脏污的泥泞覆盖,其间东倒西歪,横陈着无数躯体。有些还保持着奋力搏杀或绝望蜷缩的姿态,更多的,已只是一堆堆被寒冷迅速掠夺了最后温度的破败皮囊。折断的兵器斜插在冻土里,残破的旗帜无力地垂在旗杆上,被风扯动时,发出裂帛似的微响。这里已不似人间,倒像传说中那场诸神陨落之战后,被遗忘的荒芜之地。
陆沉舟就站在这片荒芜的中心。
他身上的玄甲,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早已凝成黑紫色冰碴的血污,肩吞、护臂上布满了兵刃刮擦出的深深刻痕。呼吸喷出的白气,在触及冰冷的铁面罩边缘时,瞬间凝成细霜。手中那杆陪伴他转战南北的“破军”长枪,枪尖正钉在一具魁梧躯体的胸膛。
那是狄戎的战神,兀木野。他曾是北地所有部族少年仰望的图腾,是狄戎铁蹄南下时最锋利的箭头,是让中原三国联军闻风丧胆的梦魇。此刻,他倒在地上,身下是压塌的一片积雪和泥泞混合的凹坑。他那标志性的、以雪原巨狼颈毛装饰的铁盔滚落在三步外,一张棱角分明、被风霜和战火雕刻出无数沟壑的脸上,沾满了血和泥。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睁得很大,望着铅灰色的、飘落零星雪花的天空,眸子里映不出半点天光,只有一种近乎空茫的、属于败亡者的灰暗。
陆沉舟的“破军”枪,从兀木野胸前那特制的、镌刻着狼神咆哮图腾的精金护心镜边缘贯入,穿透了下面的锁子甲、皮衬,又毫无滞涩地洞穿了血肉与骨骼,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从背后透出尺余。枪尖上挑着一两丝可疑的深色组织碎末,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气中失去了热气。
兀木野还没死透。或者说,战神顽强的生命力,让他得以在心脏被刺穿的绝境下,残存最后几缕意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般的声音,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让更多粘稠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从他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虬结的胡须。他想动,想拔出腰间那柄曾痛饮无数中原将领鲜血的弯刀,可手指只是神经质地抽搐着,连刀柄都握不住。
陆沉舟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枪杆传来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那是兀木野那颗骄傲而强悍的心脏,在枪锋的禁锢下,正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温热的、黏腻的液体,顺着精钢打造的冰冷枪杆,蜿蜒流下,淌过他覆着铁指套的手,又滴落下去。
嗒。
嗒、嗒。
一滴,两滴,三滴……滚烫的血珠,落在两人之间那被践踏得污浊不堪的雪地上。洁白的雪,瞬间被灼出一个个小坑,又迅速被更大量的鲜血覆盖、浸润。那景象,不像是血在流淌,倒像是雪地深处,凭空绽放出一朵朵硕大、诡异、带着刺目腥甜气味的红梅。它们彼此蔓延、连接,在陆沉舟脚下,在兀木野身侧,绘出一幅残酷而妖艳的死亡图卷。
风似乎小了些,呜咽声也低了,仿佛天地也在屏息,注视着这最后的终结。
兀木野灰暗的眸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陆沉舟脸上。那铁面罩遮住了陆沉舟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沉静,像是亘古不化的寒潭,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压得极低的、蕴藏着无穷雷火的铅云。没有胜利者的狂喜,也没有对将死宿敌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且已接近尾声的、重要的工作。
兀木野咧了咧嘴角,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他似乎在笑,那笑容被血污和痛苦扭曲,显得格外狰狞,又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属于真正战士的坦荡。
“嗬……嗬……陆……沉舟……”他每个字都吐得艰难,带着血涌的咕噜声,“你……赢了。”
陆沉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兀木野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他积蓄着最后一点气力,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尽管依旧嘶哑破碎,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嘲讽的尖锐:“接下来……咳咳……踏平我金狼山祖庙……屠尽我狄戎血脉……还是……焚尽我族史书,让我兀木野之名……永世……被抹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