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绝对的,纯粹的,仿佛有生命的、粘稠的、带着重量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不仅仅是视觉的剥夺,连带着方向感、时间感,甚至“自我”的轮廓,都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中被消解、模糊。
少年蜷缩在冰冷、狭窄、坚硬如铁的岩石通道里,像一只被塞进石缝的虫子。他保持着一种极其别扭的、侧身蜷缩的姿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将自己塞进这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仅容一身的缝隙。后背和后脑紧贴着粗糙潮湿的岩壁,前胸和膝盖则抵着对面同样冰冷坚硬的石面,每一次呼吸,胸膛的起伏都带来与岩石的摩擦,生疼。空气混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岩石的阴冷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个心跳,也许已经过去几个时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身体在狭窄通道中艰难前行的、一寸一寸的触感。
手臂、肩膀、膝盖、脚踝……所有与岩石接触的地方,早已被粗糙的棱角刮擦得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疼,但很快又被渗入骨髓的寒冷冻得麻木。汗水浸湿了单薄的、破烂的皮袄内衬,但瞬间就被阴冷的通道吸走热量,变得冰冷粘腻,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
他只能靠触觉,靠本能,在这条似乎是天然形成、又或许带有某种人工开凿痕迹的缝隙中摸索前行。岩壁并不总是笔直,有时会毫无预兆地拐一个急弯,有时会骤然收紧,他必须吸气收腹,甚至屏住呼吸,才能勉强挤过去。更多的时候,是向下或向上的倾斜,角度刁钻,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抵住上下左右的岩壁,才能一点点地挪动,稍有不慎,就可能卡住,或者失去平衡,在黑暗中翻滚、滑落,那将是万劫不复。
每一次向前挪动,都伴随着巨大的体力消耗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是更宽阔的出口,还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会不会突然有蛇虫?会不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那一点从磨药人那里学来的、抹在鼻下的“石缝青”混合盐的刺激性气味,早已在寒冷和汗水中散尽,只剩下口中自己咬破嘴唇的血腥味,提醒着他要保持清醒。
“往北……往北……活下去……”磨药人嘶哑的吼声,和他最后那个平静得令人心碎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少年的神经。他不敢停,哪怕手臂已经酸软得抬不起来,哪怕膝盖磨破了皮,每一次弯曲都带来钻心的疼,哪怕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尘土和绝望。
他摸索着,手指忽然触到一处不同的感觉。前面的岩壁似乎……不再是实心的?指尖探过去,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比之前更明显,带着一种更深的、仿佛从巨大空洞中涌出的寒意。他心脏猛地一跳,用尽力气,将肩膀和头向前又挤了挤。
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但触感告诉他,这里似乎是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节点”,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小小石室,或者只是通道的一个拐弯处。他小心翼翼地挪进去,背靠着相对平整些的岩壁,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一丝“空间”的虚幻安慰。
就在这里歇一下,就一下……他对自己说。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摸索着怀里,那两块硬邦邦的饼还在,用油纸和破布层层包裹,贴身放着,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人体的温度。他没敢吃,这是他们三个人(如果还能汇合的话)最后的粮食。他又摸了摸怀里那点盐和“石缝青”的残渣,早已不知在攀爬中掉落到哪里去了。
休息了片刻,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但寒冷和黑暗带来的恐惧感却更加强烈。他不敢久留,必须继续往前走。他摸索着站起,手扶向刚才感觉有气流涌来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一条更宽些的缝隙,但……是向上的?坡度很陡。
他犹豫了。向上爬,意味着更费力,而且不知道通向哪里,是山顶?还是另一处绝壁?但气流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也许上面真的有出口?
没有别的选择。他咬咬牙,开始向上攀爬。这条向上的缝隙比之前的水平通道更加难行,岩壁湿滑,几乎没有可以稳定抓握的凸起。他只能用手肘、膝盖、甚至脸颊抵住岩壁,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像一只笨拙的壁虎,向上蹭。
体力在飞速流失。汗水模糊了眼睛,又被寒冷冻成冰碴。手臂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脱力滑下去,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死死撑住。他不知道爬了多高,只觉得肺部快要炸开,眼前金星乱冒。
忽然,他脚下一滑!
一块松动的碎石被他蹬落,沿着陡峭的通道骨碌碌滚下,在黑暗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无边的寂静里。而他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向下滑落了半尺,胸口和腹部狠狠撞在凸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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