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不周城藏经阁的旧物时,韩小羽在一个褪色的木匣里摸到了硬物。匣盖扣着铜锁,锁孔里积着厚厚的灰,他用灵力轻轻一挑,锁舌“咔哒”弹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卷——是本线装日记,封皮写着“青丘杂记”,字迹苍劲,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笔锋。
是爷爷的字。
指尖抚过封皮,纸页脆得像枯叶,却在触及灵力的瞬间微微发烫。韩小羽坐在樟木箱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墨迹早已晕开,却仍能辨认出日期:“庚辰年,三月初七,小羽始学步,抓周时握木剑不放,许是与道有缘。”
他忽然想起幼时的画面:爷爷坐在青石板上,用竹枝在地上画剑招,自己摇摇晃晃地扑过去,抱住他的拐杖喊“爷爷抱”。那时总觉得爷爷的背比青丘山还稳,从没想过这双手除了抱他,还能写下这样细密的字迹。
日记里记的多是琐事。“五月廿三,后山发现新灵草,叶呈三歧,可治风寒,已移至药圃。”旁边画着株简笔植物,叶片间点着三个小点,正是断鳌峰常见的“三叶青”。“七月十四,见猎户张叔捕获一白狐,伤重,赎归,养于院中,竟通人性,每夜卧于窗下。”韩小羽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常在院里看见一只白狐,总以为是山里的野物,原来竟是爷爷救的。
翻到中间,字迹渐渐潦草,纸页上还沾着暗红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甲戌年,九月初一,魔气西侵,青丘结界渐弱,需以精血加固。小羽尚幼,不可让他知。”“九月十五,族中年轻子弟多有伤损,老张头的儿子……没了。今日教小羽认字,他写‘家’字,说要让所有人都有家。”
韩小羽的指腹按在“家”字那页,纸页下似乎藏着硬物。他轻轻揭开,掉出半片玉佩,刻着“护”字,边角已磕碎——这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时他只当是普通的护身符,此刻才明白,玉佩上的裂痕,或许正是挡过致命一击的痕迹。
往后的日记,开始出现他看不懂的符号,像星图,又像灵脉走向。“十二月廿九,寻得古籍残卷,言不周山余脉有灵脉枢纽,若能启之,可护一方安宁。然路途凶险,需备‘锁灵玉’‘引星灯’……”旁边画着个简略的舆图,标注的位置竟与断鳌峰隐隐相合。
最后几页,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像是用尽力气才写下:“乙亥年,三月初三,魔气已至山脚,吾将率族中长老布‘青丘大阵’。小羽切记,若吾不归,勿要寻仇,守好族人,守好这方土地。那本《不周秘录》藏于……”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只剩一个模糊的“井”字。
韩小羽猛地抬头,望向藏经阁外的老井。那是爷爷生前常去打水的地方,井口的石板被绳子磨出深深的凹槽。他起身奔出去,神识探入井中,果然在井底暗格摸到了个铜盒,里面正是那本《不周秘录》,扉页上有爷爷的批注:“余脉非废墟,乃生机所系,望吾孙能悟之。”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断鳌峰的存在,早就为守护这片土地铺好了路。那些他以为的巧合——自己对灵草的敏感,对阵法的直觉,甚至选择在断鳌峰建城——或许都藏着爷爷未曾说出口的指引。
夕阳透过藏经阁的窗棂,落在日记的最后一页。那里没有字,只有个用朱砂画的小像,是个扎着总角的孩童,手里举着木剑,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吾孙小羽”。韩小羽用指腹描摹着小像,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眼神,那样温柔,又那样沉重。
他合上日记,轻轻放回木匣,连同那半片玉佩和《不周秘录》一起。此刻才懂,爷爷留下的从不是遗物,而是一把钥匙,一把让他明白“守护”二字真正分量的钥匙。
远处传来各族工匠的号子声,不周城的望气石泛着温润的光。韩小羽握紧木匣,转身往中枢殿走去——爷爷未竟的事,他会接着做下去,让这方土地的安宁,不再需要用鲜血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