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黑风岭的峡谷染得一片通红。妖族主力被李虎带着刑天部拦在峡谷外,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像滚雷般不断传来,却被陡峭的山壁挡在外面,衬得谷内愈发死寂。
只有穷奇带着十数名精锐负隅顽抗。这头传说中的凶兽足有两丈高,生有一对覆盖着青铜色鳞片的双翼,鬃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渍——既有妖族同伴的,也有方才战死的人族士兵的。它此刻正伏在一块巨大的黑石上,发出震耳的咆哮,双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漫天沙石,打在岩壁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整个峡谷都掀翻。
韩小羽握着铁剑的手微微发白。那是柄父亲传下的古剑,剑身长三尺七寸,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却在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一个“守”字——那是父亲亲手刻的,当年他就是握着这柄剑,战死在守护青丘的战场上。此刻剑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映出韩小羽苍白却紧绷的脸。
他刚才被穷奇的尾扫中,肋下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动。但他的脚步没有后退半分,甚至连重心都没晃一下——身后三丈外的岩石后,缩着二十多个瑟瑟发抖的村民,其中还有五个刚被从妖族囚笼里救出来的孩童,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里,哭声早就被穷奇的咆哮吓得憋了回去。他退了,这些人就完了。
“小崽子,凭你也敢拦我?”穷奇的头缓缓转动,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左边的瞳孔里有道细微的划痕,那是李虎用刑天斧劈开它左翼时,飞溅的碎骨留下的。它的声音像两块巨石在互相摩擦,带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刚才那老头被我撕了半只胳膊,现在正躺在地上哼哼呢,你觉得你能撑几招?”
韩小羽没有答话,只是缓缓调整着呼吸。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对付凶兽,别听它吼得多凶,也别看它爪子多利,就看它的眼睛——所有生灵的破绽,都藏在眼睛里。”果然,穷奇虽然咆哮得凶狠,左目却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迟疑,尤其是在转动脖颈的时候,那只眼睛总会比右眼慢半拍——碎骨肯定伤到了视神经。
“吼!”穷奇显然不耐烦了。它最恨这种沉默的对峙,仿佛自己的凶威都打了折扣。猛地,它双翼一振,庞大的身躯像块黑色的巨石般扑了过来,两只闪着寒光的利爪直取韩小羽的面门,爪尖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无数根针在扎人的耳膜。
风声越来越近,韩小羽甚至能看清穷奇爪缝里还挂着的血肉。就在利爪即将触及他鼻尖的瞬间,他突然矮身,像被狂风吹弯的麦子般贴着地面滑出半步,手中的铁剑同时贴着地面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斩在穷奇前爪的关节处——那里是鳞片最薄的地方。
“铛!”
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穷奇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左爪的关节处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顺着爪尖滴落在地上,将红褐色的岩石灼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找死!”穷奇彻底暴怒了。它猛地张开嘴,一股浓黑色的雾气从里面喷涌而出,那雾气落在地上,瞬间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蜂窝状的小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像是烧着了的硫磺。
韩小羽早有准备。他借着矮身的势头,顺势向右侧翻滚,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堪堪躲到一块丈高的巨石后。黑雾擦着石棱掠过,落在对面的岩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原本光滑的岩石表面迅速变得坑坑洼洼。
他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屏住呼吸,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就在这时,他看到穷奇的左翼微微下垂了一下,与右翼的角度明显不对称——果然,李虎造成的旧伤让它无法保持平衡,尤其是在喷吐黑雾这种需要发力的动作后,左翼的无力感会更加明显。
就是现在!
韩小羽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涌向四肢。他猛地从巨石后冲出,铁剑反握在手中,借着冲势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的目标不是穷奇的咽喉,也不是它的眼睛,而是它左翼根部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那是李虎用刑天斧劈开的地方,也是穷奇最痛的软肋。
“嗤啦!”
剑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穷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这声音比之前所有的咆哮都要凄厉,震得峡谷两侧的岩石都落下簌簌的石屑。它的双翼疯狂扇动起来,试图将韩小羽甩下去,强劲的狂风像刀子般刮在韩小羽脸上,几乎要将他的皮肤撕裂。
但韩小羽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嵌进了粗糙的木头里。他任由狂风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那是柄三寸长的牛角刀,是石生亲手给他磨的,刀刃锋利得能削断头发。他毫不犹豫地将短刀狠狠扎进穷奇的脖颈左侧——那里是鳞片最薄的地方,也是他观察了许久的血管汇聚点。
剧痛让穷奇彻底失控了。它像头疯了的野兽,带着挂在左翼上的韩小羽疯狂地撞向旁边的山壁。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韩小羽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撞上了烧红的烙铁,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铁剑再往前推进了三寸——他能感觉到剑刃刺穿了穷奇的翼骨,触及了某种柔软的内脏。
穷奇的咆哮渐渐微弱下去,像破了的风箱般发出嘶哑的漏气声。它的双翼无力地垂落,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晃了几下,终于缓缓倒地,激起漫天烟尘。
韩小羽从它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拄着剑半跪起来,肋下的伤口已经被震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混着额头的汗水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抬头看向残阳,夕阳的余晖透过峡谷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父亲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剑是护人的,不是杀人的。但真要动手,就得干脆利落,拖泥带水的,只会让自己和要护的人都遭殃。”
远处传来村民们劫后余生的欢呼,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韩小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穷奇渐渐僵硬的身体,看着它那对曾经威风凛凛的双翼此刻像破布般摊在地上,然后缓缓将铁剑收回鞘中。
剑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极了十六年前,父亲战死的那片土地上开出的血色花朵。韩小羽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慢慢站起身,朝着村民们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仿佛要将这份守护的重量,深深烙进这片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