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干的墨汁,在黑风岭与青丘之间的平原上晕染开来。草叶上的露水还没来得及被朝阳晒干,就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震落——那号角是用巨牛角制成的,声浪撕开雾霭,撞在远处的山壁上,反弹回来时带着嗡嗡的余响,像有无数面鼓在同时擂动。
人族阵地前,李虎的脚掌死死钉在泥土里。他双手紧握的刑天斧比寻常战斧沉三倍,斧刃阔如门板,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仿佛能将雾气都劈开。这柄斧传了三代,从他祖父守界隙时就立下赫赫战功,斧身刻满深浅不一的沟壑,每一道都是战场的印记:有的是与妖族巨狼搏斗时留下的齿痕,有的是劈开邪祟法器时崩出的缺口,此刻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像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稳住阵脚!都把腰杆挺起来!”李虎的吼声混着风撞在前排士兵的盾牌上,震得那些榆木盾牌嗡嗡作响,连带着士兵们甲胄上的铜环都叮当作响。他的脖颈青筋暴起,古铜色的脸上溅着昨夜勘察地形时沾的泥点,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跳动的火焰。
对面百步之外,妖族的黑潮正滚滚而来。领头的熊罴怪足有三丈高,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黑毛,手里的巨棒是用整根千年铁木制成的,棒端还镶嵌着磨尖的兽骨。它每走一步,地面都要颤三颤,踩碎的石子混着泥土飞溅,唾沫星子喷在泛黄的獠牙上,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它的咆哮:“小的们!把这些人族的骨头磨成粉!谁先劈开他们的阵地,老子赏他十坛烈酒!”
身后的士兵们握紧了武器,有人的指节因用力泛白,有人喉结不停滚动——面对如此凶悍的妖族前锋,说不怕是假的。李虎看在眼里,突然将刑天斧猛地顿在地上。
“咚!”
一声闷响像炸雷落地,斧刃嵌入泥土半尺深,激起的碎石溅到前排士兵的甲胄上。奇异的是,随着这声闷响,原本有些发颤的士兵们竟齐齐挺直了腰杆,连呼吸都沉稳了几分。这斧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三百年前护着先祖挡住妖族大军,三百年后,依旧能给人定心的力量。
李虎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侧翼:巫族勇士的藤盾阵已如密林般竖起,盾面的蛇蜕在雾中泛着暗银色,竹筒里的“水引”正咕嘟咕嘟泛着泡,那是遇火能爆浓雾的秘药;再看后方,青丘弓箭手的箭羽搭在弦上,箭镞涂着夜行草的汁液,在晨光里闪着不易察觉的光——一切都按计划准备妥当,就等他发号施令。
“举斧!”李虎暴喝一声,双臂的肌肉瞬间贲张,青筋像蚯蚓般爬满胳膊。他猛地发力,那柄沉如巨石的刑天斧被稳稳举过头顶,斧刃劈开晨雾,露出背面用朱砂刻的“刑天”二字。这两个字历经战火洗礼,早已渗入斧身,此刻在微光中竟透出淡淡的红光。
这是信号,也是誓言。当年先祖持此斧守界隙,面对十倍于己的妖族,就是凭着“刑天舞干戚”的悍勇,硬生生把敌人挡在关外三百年。如今,这柄斧传到他手上,他李虎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妖族踏过阵地半步。
妖族前锋已冲到五十步。熊罴怪的巨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砸来,棒端的兽骨闪着寒光,仿佛要将空气都砸出个窟窿。风声刺耳,李虎却不闪不避,脚下如生根般钉在原地,战斧横向一挥——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双方耳膜生疼,连远处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逃窜。巨棒被硬生生荡开三尺,熊罴怪闷哼一声,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类竟有如此蛮力,握着巨棒的虎口隐隐发麻。
就在这巨棒被荡开的瞬间,李虎借着反震之力旋身,斧刃带起的劲风如镰刀割麦般扫过,“噗嗤”两声,两个冲在最前的狼妖还没来得及嘶吼,就被拦腰斩断,滚烫的血溅了李虎满身。他毫不在意,顺势将斧柄往后一砸,“咔嚓”一声脆响,第三个扑上来的狐妖胸骨被砸得粉碎,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跟我冲!”李虎的吼声裹着浓重的血腥味传开,震得人热血沸腾。他提着刑天斧率先往前冲,斧刃在他手中活了过来:时而如车轮般高速旋转,卷起一片血雾,将周围的小妖扫得七零八落;时而如惊雷般骤然劈下,每一击都精准地嵌入妖族的阵型,撕开一道口子。
后排的士兵们像被点燃的柴薪,踩着李虎开辟的路径往前涌。盾牌相撞的脆响、刀剑入肉的闷响、妖族临死前的惨嚎混在一起,却盖不过刑天斧每一次落下的轰鸣。那声音像是在宣告:人族的土地,绝不容侵犯。
突然,左侧阵脚传来一阵骚动。李虎眼角余光瞥见,一群蝎妖拖着水桶粗的毒尾从石缝里钻了出来,它们的背甲黑得发亮,尾尖的毒针泛着墨绿色的光,显然是想从侧翼偷袭。
“来得好!”李虎非但不惧,反而眼睛一亮。他猛地变向,战斧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斧柄横扫,逼退身前的几个小妖,随即手腕一翻,斧刃如灵蛇出洞般反手一挑,精准地劈在冲在最前的蝎妖背甲缝隙处——那里是它全身最薄弱的地方。
“嗤啦!”墨绿色的毒液喷溅在斧身上,竟冒起了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刑天斧却毫发无损,三百年的淬炼让它早已不惧寻常毒物。“巫族兄弟,搭把手!”李虎吼道。
早已蓄势的巫族勇士应声而动,十几支淬了草药的短矛如飞蝗般掷出,矛尖穿透毒雾,精准地钉住漏网的蝎妖。那些草药专克蝎毒,被刺中的蝎妖瞬间抽搐起来,毒尾再也抬不起来。
李虎趁机踏前一步,将刑天斧深深劈入地面。裂纹顺着斧刃向四周蔓延开,像蛛网般覆盖了方圆丈许,震得周围的小妖东倒西歪,阵型大乱。他拄着斧柄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在斧身上,竟顺着那些古老的沟壑缓缓流淌,像是这柄老斧在“饮血”。
他回头望了一眼——人族的阵线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借着这股劲往前推进了数丈。士兵们的眼睛里都燃着斗志,有人模仿他的样子将武器顿在地上,有人互相搀扶着往前冲,连那些原本只负责运送粮草的农夫,都拿起了扁担加入战团。
“看到没?”李虎用袖子抹了把脸,对着身边的后生们喊道,“这斧头认的不是蛮力,是死战不退的骨头!”他猛地拔出斧头,斧刃上的血珠甩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三百年前先祖能守住的,今天咱们照样能守住!杀!”
“杀!杀!杀!”
呐喊声如潮水般涌起,盖过了妖族的咆哮。刑天斧的寒光在晨雾中不断闪烁,像一道永不熄灭的光,照亮了人族士兵的眼睛,也照亮了这片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远处的山岗上,韩小羽望着那道在黑潮中不断移动的寒光,握紧了手中的铁剑——有李虎和刑天斧在,正面战场,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