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的试炼场在黑石山深处,岩壁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凹痕,那是历代族人炼骨时留下的印记。巫煞手里捏着块磨得光滑的黑石,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巫族祖传的炼骨图谱,每一道刻痕都对应着一处骨骼的淬炼之法。
“咱巫族的骨头,不是天生就硬的。”巫煞将黑石往地上一磕,石屑纷飞中,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地面,“娃子们从五岁起,就得在这‘敲骨石’上练。”
说话间,几个半大的巫族少年走了过来,他们赤着脚,小腿上绑着浸过桐油的麻布,每走一步都在石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为首的少年阿烈深吸一口气,俯身趴在敲骨石上,后背挺直如弓。巫煞拿起一根手臂粗的檀木棒,棒身裹着厚厚的兽皮,他扬手时,木棒带着风声落下,却在触及阿烈脊背的瞬间收了七分力,只留下沉闷的“咚”一声。
阿烈喉间发出一声低哼,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攥着石地上的凹槽,脊背的骨骼在皮肤下隐隐凸起,像藏着一排坚硬的石子。“这是‘敲脊’,”巫煞一边挥棒一边解释,“力道得拿捏准,轻了没用,重了伤骨。要让骨头在震动里醒过来,像惊蛰的虫子,一点点往外冒劲儿。”
石生看得手心冒汗,忍不住问:“这……不会疼吗?”
阿烈刚结束一轮,翻身坐起,脊背泛着健康的红晕,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咋不疼?刚开始疼得哭爹喊娘,练到后来,骨头里像揣了团火,敲完浑身舒坦。”他说着挺直腰板,竟能让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看,现在就是山里的野猪撞过来,我也能硬扛一下。”
巫煞放下木棒,指着不远处的石潭:“光敲还不够,得泡‘药骨汤’。”石潭里的水泛着深绿色,飘着不知名的草药,几个巫族姑娘正用木瓢往身上泼水,水面腾起白色的雾气,“这里面有千年藤的根、老熊胆、还有黑石山的硫磺,泡得久了,骨头缝里的湿气都能被逼出来。”
说着,他让阿蛮示范“踏石”——潭边的石头被踩得溜光,布满细小的凸起,阿蛮光着脚在上面快速走动,脚趾抓得紧紧的,每一步都让石子嵌入脚掌的纹路里。“这是练趾骨,”巫煞道,“山里追猎物,全靠脚底下有劲儿,趾骨练得结实,才能在崖壁上站稳。”
韩小羽看着阿蛮在石上如履平地,突然想起人族的“踩田埂”——农忙时在狭窄的田埂上快步走,既要稳又要快,久而久之,脚踝和脚掌的骨头也练得极稳。他蹲下身,摸了摸敲骨石上的凹痕:“族长,这炼骨法虽刚猛,却也讲究‘循序渐进’,和我们插秧时‘深扎根’的道理倒有些像。”
巫煞大笑:“可不是!你们插秧要先松土壤,咱炼骨也得先松筋肉。”他突然话锋一转,对阿烈说:“去把那筐‘负重石’拿来,让小羽的徒弟试试。”
石生看着那筐拳头大的青石,咽了口唾沫,却还是走上前。阿烈帮他把石块绑在手腕和脚踝上,刚绑好,石生就觉得腿像灌了铅,走一步都晃。“这是‘坠骨’,”巫煞道,“让骨头习惯负重,久而久之,卸了石块,就像长了翅膀。”
石生咬着牙走了两步,额头上的汗滴在敲骨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阿蛮在旁边喊:“腰沉下去!像扛着稻捆那样!”石生猛地想起帮爹扛稻子的感觉,下意识调整姿势,果然稳了些。
夕阳落在黑石山的岩壁上,将试炼场染成金红色。巫族的孩子们还在练着,敲骨声、泼水声、呼喝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粗粝却热烈的歌。韩小羽望着石生蹒跚却坚定的身影,突然明白——无论是巫族的炼骨法,还是人族的田埂功,说到底,都是在与天地较劲,在疼与累里,把自己的骨头练得像土地一样扎实,像山石一样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