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议事厅的石墙上,火把的光晕忽明忽暗,将围坐者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韩小羽将一张鞣制得极为光滑的兽皮地图铺开在巨大的青石桌上,兽皮边缘用铜钉固定,四角微微翘起,带着山林间特有的草木气息。地图上,朱砂点成的红点密密麻麻,像夏夜的星子,那是妖族的聚集点;靛蓝色的线条蜿蜒曲折,是它们的巡逻路线;而三角符号则被墨汁涂得格外浓重,代表着隐藏的陷阱——这些都是近一个月来,各族斥候用鲜血和耐心换来的情报。
“黑风岭的狼妖最近不对劲。”韩小羽的指尖落在地图西北角,那里的红点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我们的人三天前在谷口发现了新挖的陷阱,深约丈许,底部铺着削尖的木刺,周围还堆着不少巨石。更奇怪的是,陷阱边缘有蛇鳞的痕迹,带着腥气,是蛇族的毒液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装着半瓶墨绿色的液体,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这是李婶昨天化验的结果。毒液里掺了‘腐骨草’的汁液,寻常妖族的毒液只会让人麻痹,混了这东西,伤口会以三倍速度溃烂,就算是铜皮铁骨的妖物,挨上一下也得脱层皮。”
刑雷粗声粗气地拍了下桌子,石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腰间的裂山斧跟着颤了颤。“狼妖和蛇族?这俩素来不对付,狼妖嫌蛇族阴毒,蛇族骂狼妖蠢笨,怎么突然勾搭上了?”他从怀里拽出块带血的狼皮,扔在地图上,皮料边缘的齿痕清晰可见,“这是前天在山口捡的,上面的齿印是蛇族的,错不了。依我看,它们是冲着灵泉来的。”
灵泉是青丘的命脉,泉眼涌出的泉水能滋养修为,对妖族而言更是提升妖力的至宝。这话一出,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火把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阿木突然站起身,他怀里揣着片巴掌大的鳞片,鳞片泛着暗青色的光泽,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这是在东崖的石缝里找到的,是蛟族的逆鳞。”他将鳞片放在地图上,逆鳞的寒光与朱砂红点相互映照,“蛟族的老巢在千里之外的黑水潭,怎么会出现在黑风岭?除非……”
“除非它们想联起手来,分一杯羹。”韩小羽接过话头,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狼妖负责正面冲击,蛇族用毒液牵制,蛟族水性极佳,能从灵泉下游的暗河潜入——这算盘打得倒精。”
刑雷的副手阿蛮是个矮壮的汉子,脸上刻着三道伤疤,那是早年与熊妖搏斗留下的。他掏出块兽骨,骨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是刑天部特有的记事方式。“这是在狼妖窝附近的树洞里找到的,我们的老萨满翻译了,意思是‘月圆夜,取灵泉’。下一个月圆就在五天后,它们是想趁月色动手。”
韩小羽点头,从行囊里取出一卷麻布,展开后是灵泉周边的布防图,用炭笔标注得极为细致。“我们早有准备。”他指着图上的红线,“灵泉周围三十步,我们埋了三十处炸药,引线都接到了了望塔,只要妖族靠近百米之内,一按机关就能引爆。炸药里混了硫磺和艾草灰,专克妖气,就算炸不死它们,也能让它们脱层皮。”
他又指向西侧的山崖:“阿木带弓箭手守在这儿,一共五十人,箭簇都淬了艾草汁。蛇族最怕这个,沾着点就得蜕皮。”阿木重重点头,将箭囊往腰间紧了紧,囊中的箭矢泛着淡淡的草绿色,那是艾草汁的颜色。
“刑天部的汉子呢?”韩小羽看向刑雷,目光带着期许。刑雷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裂山斧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北坡交给我们!那地方坡缓,最容易攀爬,正好让它们尝尝我刑天部的破山斧阵。”他转头对身后的族人喊:“都听见了?月圆夜卯时到位,谁要是敢迟到,我一斧子劈了他的狼皮褥子!”
族人轰然应和,声音震得火把都晃了晃。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咳,是狐族的信使,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我们狐族虽不参与争斗,但也不想看见灵泉落入妖物之手。”他放下手中的茶碗,碗沿还沾着几片花瓣,“我们在南边的林子里设了些幻术,能让妖族绕着圈子走,至少能拖它们半个时辰。”
韩小羽挑眉:“你们肯出手?”狐族向来中立,从不掺和各族纷争,这次主动帮忙,倒是出人意料。
少年笑了笑,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灵泉要是被占了,青丘的灵气会乱,我们狐族的洞府也得遭殃。再说……”他眨了眨眼,“狼妖上次偷了我们的狐尾草,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议事厅外,风卷着雪花拍打着木门,发出呜呜的声响。韩小羽将各族的情报汇总成表,用炭笔在兽皮地图上勾勒出最终的防御阵形:刑天部的斧阵守北坡,人族的弓箭手占西崖,狐族的幻术扰南林,而他自己则带着三十名精锐,守在灵泉正前方的石碑下,那里架着三门轰天炮,炮口直指黑风岭入口。
“炮口上都刻了标记,”韩小羽拍了拍炮身,铁制的炮身冰凉坚硬,“红漆是狼妖,蓝漆是蛇族,黄漆是蛟族,到时候别炸错了。”负责放炮的汉子们齐声应是,手里的火把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
刑雷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往桌上一倒,滚出一堆晒干的艾草和硫磺。“这是我们刑天部的秘方,缝在衣襟里,蛇毒沾不了身。”他抓起一把塞进韩小羽手里,“上次有个小子被蛇妖咬了,就是靠这玩意儿吊着命,后来硬生生蜕了层皮活过来了。”
韩小羽将艾草分发给众人,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李婶提着个竹篮走进来,篮里是刚烙好的饼,还冒着热气。“都垫垫肚子吧,月圆夜有的是硬仗要打。”她把饼分给众人,又给刑雷多塞了两张,“你那斧子沉,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刑雷嘿嘿笑着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吞了一张,饼渣掉在胡子上也不在意。
阿木的弓箭手们正在检查弓弦,每个人的箭囊里都插满了箭矢,腰间还挂着短刀——那是近战用的。他们的靴子上都绑着草绳,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这是韩小羽教的法子,能在雪地里隐藏踪迹。
狐族的少年已经起身告辞,临走前留下一个香囊,里面装着迷迭香和狐尾草。“这能安神,月圆夜妖气重,闻着点好。”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笑了笑,“祝我们……都能活过那天。”
议事厅里的火把渐渐燃到了尽头,晨光从石缝里钻进来,在地图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韩小羽收起兽皮地图,将它卷成筒状,用红绳系好。刑雷扛起裂山斧,斧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的族人已经在门外集结,脚步声踏得雪地咯吱作响。
“月圆夜见。”刑雷的声音洪亮如钟。
“月圆夜见。”韩小羽点头,将艾草包揣进怀里,指尖触到温热的饼,心里踏实了不少。
门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灵泉的泉眼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各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间,只留下议事厅里的青石桌,和桌上那瓶墨绿色的毒液——那是战争的序幕,也是团结的开端。
五天后的月圆夜,注定是一场硬仗,但此刻,握着彼此交换的情报和信物,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一团火,足以驱散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