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来得及从竹篱笆的缝隙里滚落,韩小羽已经攥着那枚测灵玉牌蹲在菜畦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牌上的淡绿色数字像株被霜打过的草,一路跌到21%,比昨夜最低值还降了3个点。月心草的叶片卷着焦边,原本泛着淡金的茎秆褪成了蜡黄色,最外层那圈银线淡得几乎要看不见——这是培育试验的第五天,也是这株来自洪荒的灵草第一次显出如此刺眼的退化迹象。
“咋回事啊?”云竹提着新配的营养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青瓷水壶晃出的水珠溅湿了鞋尖,他却顾不上擦。蹲下身时,银质小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扒开根须旁的薄土,那些原本金灿灿的须根竟变得像晒干的棉线,脆得一碰就断成了几截,“昨天吸收效率明明涨到45%了,夜里还冒了新尖儿,怎么一夜之间就成这样了?”
韩小羽没说话,指尖沾了点竹篱笆上的晨露,轻轻抹在灵草卷边的叶片上。水珠滚落的地方,叶片微微舒展了一瞬,随即又卷得更紧,像是在发抖。他想起昨夜后半夜起的风,带着股刺鼻的铁锈味,吹得窗纸“沙沙”响——那是山外矿场爆破的余波,最近总在三更天传来,震得菜畦里的土都跟着发颤。
云松站在田埂上,手里的古籍被晨风吹得哗哗作响。他翻到记载上古灵脉枯竭的章节,指尖点着那行褪色的篆文,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灵气如流,遇浊则散。地球的工业废气、金属矿尘,都是灵气的克星。”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青冈山的晨雾里浮着层若有若无的淡灰色,像蒙了层脏玻璃,“昨天矿场往河里排了废水,顺着地下水脉渗到菜畦,灵草的根怕是被浊气伤着了。”
“我去挡着他们!”韩小羽猛地站起来,后腰的旧伤被扯得发疼——那是上次拦惊牛时留下的淤伤。他转身就要往山外跑,却被云松一把拉住了。
“挡不住的。”云松的声音沉得像灌了铅,“从三十年前开始,全球的灵气浓度就以每年1.2%的速度流失。青云门的灵田换了七处,每处最多撑五年就会灵气枯竭。月心草能撑到第五天,已经是青冈山的水土在硬扛了。”他合上古籍,书页边缘的褶皱里夹着片枯了的灵草叶,那是昨天修剪时落下的,当时还带着淡淡的金光,此刻却成了灰黑色。
云竹忽然“呀”了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灵草顶端的嫩芽。那嫩芽昨夜刚冒头时还带着点粉白色,此刻竟黑了个尖,像被火星烫过。他赶紧往根须上浇营养液,琥珀色的液体渗进土里,却没像往常那样凝成光珠,反倒泛起层细密的白沫,“营养液失效了!灵泉里的灵气……被浊气中和了!”
韩小羽摸出太爷爷留下的铜香炉,从里面捻了一撮香灰撒在根须旁。香灰落在土里,连点微光都没泛起——往日里能引着灵草舒展的烟火气,此刻竟像被什么东西吞了似的,悄无声息地散了。他想起王大爷今早说的,后山的泉眼最近总飘着层油花,李婶家的井水烧开后,锅底的白垢比以前厚了三倍,喝着还有点发涩。
“这不是单一因素。”云松的目光扫过菜畦边的薄荷,那些原本翠绿的叶片边缘也卷了边,“是整个地球的灵气循环被破坏了。汽车尾气里的铅尘、工厂烟囱里的硫化物、塑料垃圾分解出的毒素……这些东西在空气中结成‘浊网’,天上的灵气透不下来,地里的灵气又被一点点吸走,灵草能活才怪。”
正说着,王大爷扛着锄头从篱笆外经过,裤脚沾着露水和泥点。他看见菜畦里蔫了的灵草,黝黑的脸上皱起几道褶子,叹了口气:“前儿我去镇上卖菜,见着河下游飘着白花花的死鱼,得有半里地长。那水闻着就呛人,绿油油的,怕是顺着地下水渗到咱这来了。”他从竹筐里抓出一把新摘的野薄荷,往菜畦里一扔,“这草能净化水,你试试?去年我家水井发臭,扔了两把就清爽了。”
韩小羽把薄荷揉碎了埋进土里,清冽的草香混着土腥味飘起来。灵草的叶片似乎动了动,却没真正舒展。测灵玉牌上的数字在20%上下晃了晃,像只濒死的蝴蝶在扑扇翅膀。
云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眼泪砸在土里,洇出一个个小小的土坑:“玄尘长老还等着这草救命呢……我们在昆仑墟的冰层下挖了三个月才找到这三粒种子,前两粒都没发芽,就剩这最后一株了……”
韩小羽拍了拍他的背,指尖触到道袍下的玉笛,那笛子上的金线不知何时也暗了些。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院里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雨水——开春时用艾草过滤了三遍,埋在桃树下养着的,李伯说这叫“天水养气”。“试试这个。”他把雨水倒进青瓷水壶,往根须上小心翼翼地浇了半盏。
水珠落在土里,竟慢慢凝成了细小的光珠!虽然只有往日的一半亮,却实实在在地被根须吸了进去。测灵玉牌的数字跳了跳,停在23%。
“有用!”云竹抹着眼泪笑了,鼻尖还红着,“这水咋不一样?”
“是雨水,没沾过自来水管道的金属味。”韩小羽又浇了半盏,看着光珠被根须一点点吞进去,“李伯说,现在的雨水都比井水干净,他去年用雨水泡的蒜种,比往年多收了三成。”
云松看着那些微弱的光珠,忽然低声道:“或许……可以用古法存水。在院里挖个蓄水池,用陶瓦过滤雨水,池边种上能聚气的艾草和菖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可这只能救一株灵草,救不了整个地球的灵气啊。”
日头爬到头顶时,月心草的退化速度总算慢了些,却再没回到往日的鲜活。韩小羽在菜畦周围种满了野薄荷和艾草,云竹用更粗的铜线重新布了聚灵阵,阵眼换了块更纯净的玉佩,云松则坐在田埂上,对着那本古籍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昆仑灵脉”四个字。
风从山外吹来,带着隐约的机器轰鸣声,把菜畦里刚聚起的一点微光吹散了。韩小羽往手心呵了口气,能看见淡淡的白雾——不是灵气凝结的那种清透,而是带着点浑浊的白,像掺了灰。
“要不……把它移回青云山吧?”云竹小声提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观里的灵田虽然也在退化,好歹有护山大阵挡着浊气,能多撑些日子。”
韩小羽没说话,只是往根须旁又埋了把松针。松针是清晨在后山松树下捡的,带着点松脂香。他知道,移走这株草容易,可青冈山的井水、后山的泉眼、头顶被浊气蒙住的天空,这些被灵气流失一点点侵蚀的东西,又能往哪移呢?
王大爷送来午饭时,看着灵草叹了口气:“前几年山里的野鸡还多着呢,现在枪声一响,半个月看不见影子。河里的鱼也少了,年轻人嫌钓鱼麻烦,都爱买镇上的养殖鱼,哪知道野生鱼的鲜味。”他把装着玉米饼的篮子放在田埂上,“这草跟野鸡、野鱼一样,都是靠山里的清气活的,清气没了,啥都活不成。”
韩小羽拿起块玉米饼,咬了一口,玉米的甜香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蒸的玉米饼带着股淡淡的清甜味,说是“地气香”,现在却只剩了单纯的粮食味。
下午的时候,云松试着用灵力催动聚灵阵,阵眼的玉佩亮了亮,菜畦里的微光浓了些,测灵玉牌的数字爬到25%。可他刚收回手,那点微光就像被戳破的泡泡,慢慢散了。“我的灵力在被浊气消耗。”云松的脸色有些苍白,“在这里催动法术,比在青云山费三倍力气。”
云竹把自己的玉笛解下来,插进灵草旁边的土里。玉笛上的金线亮了亮,卷边的叶片似乎舒展了一丝。“这笛子是用青云山的千年竹做的,能聚点灵气。”他红着眼圈说,“让它陪着灵草吧。”
傍晚收工时,测灵玉牌的数字定格在22%。月心草的叶片依旧卷着,却没再继续发黄,像个攥紧拳头硬撑的孩子。韩小羽给它盖上双层竹帘,竹帘上又铺了层艾草,云松在篱笆外画了道简易的聚灵符,符纸用的是掺了艾草汁的黄纸,云竹则把自己贴身戴的玉佩埋在了根须最密的地方。
“明天我带观里的‘净尘露’来。”云松拍了拍韩小羽的肩膀,指尖的温度比往常低,“那是用晨露混着清心草炼的,能暂时冲散浊气,争取点时间。”
“我去后山找没被污染的泉水。”云竹攥着空了的水壶,声音里带着股倔强,“肯定有干净的地方!我记得三年前采药时,看见过一处瀑布,水甜得很!”
两人走后,韩小羽坐在菜畦边,看着竹帘下那株蔫了的灵草。远处的矿场又响起沉闷的爆破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菜畦里的土簌簌往下掉渣。他摸了摸怀里的测灵玉牌,忽然想起云松昨天说的,三十年前,青冈山的灵气浓度还能让普通草药都带着微光,那时候山里的蘑菇长得比现在肥,野果也比现在甜。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落在竹篱笆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韩小羽知道,灵草的退化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如果灵气再这么流失下去,用不了多久,别说洪荒灵草,怕是连青冈山的玉米、王大爷种的青菜、李婶喂的鸡鸭,都长不出现在的滋味了。
他往菜畦里浇了最后一瓢存下的雨水,水顺着根须渗下去,泛起星星点点的微光。或许这点光救不了灵草,却像是在黑夜里点了根火柴——只要还有人在乎这微弱的光,还在为留住它而努力,就不能让这最后的灵气,彻底散了。
月光爬上竹篱笆时,韩小羽还蹲在菜畦边。他听见灵草的叶片在竹帘下轻轻动了动,像在跟他说“别放弃”。远处的蛙鸣比往常稀了些,却依旧固执地响着,混着风吹过玉米地的沙沙声,像首笨拙却倔强的歌。
他知道,这场和灵气流失的较量,或许赢不了。但只要青冈山的土地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用雨水养气、用艾草驱浊,就总得有人守着这株灵草,守着这点可能——哪怕最后只剩下一抔带着灵气的土,也是留给往后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