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山的晨雾还没散尽,菜园最东头的菜畦已经围起了半人高的竹篱笆。韩小羽蹲在篱笆里,指尖悬在一株幼苗上方半寸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那苗只有两寸高,茎秆是淡金色的,像被晨露镀了层碎金,叶片边缘镶着圈银线,阳光透过叶瓣时,能看见脉络里流动的微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萤火虫在里面打转。
“咋样?没蔫吧?”云竹提着个青瓷水壶从篱笆外钻进来,壶身上的流云纹被朝阳照得透亮,壶嘴里还冒着丝丝白汽。他踮着脚绕到菜畦边,小心翼翼地往畦埂上洒水,水珠落在黑土上,竟没立刻渗进去,反倒顺着草根凝成了一串细小的光珠,像撒了把碎钻。
韩小羽缓缓摇头,指尖往幼苗顶端挪了挪:“你看这新冒的尖儿,比昨天高了半分,还泛着点粉,不像前天那么蔫了。”他拇指蹭了蹭食指上的黏液——那是用青云门的灵泉、青冈山的腐叶土和王大爷家芦花鸡下的头窝蛋调的营养液,按云松给的方子,得用银勺搅够三百下才能成,“你说的比例真管用,昨天加了半勺,今早就显精神了。”
云松站在田埂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书页边缘都卷了毛边,上面的篆文还在隐隐闪着微光。他翻到“月心草”那一页,借着晨光比对幼苗:“典籍说它需‘日精月华淬炼,灵壤温养’,原以为地球的凡土撑不住,没想到用腐叶土掺灵泉,竟能模拟出三成灵壤的效果。”他指尖点了点书页上的插图,“你看这叶纹,古籍画的是七道银边,咱这株已经有五道了,照这势头,过两天就能齐。”
“主要是咱这土底子好。”韩小羽拍了拍菜畦里的黑土,土块捏在手里能攥成球,松开又散成沙,“青冈山的土是黏性红壤,保水,还带着股铁腥味——上次用李伯家的旧秤称过,含铁量比镇上田里高三成,刚好能中和灵草的寒性。”他指了指菜畦角埋着的碎铁块,“我还埋了些废铁屑,王大爷说这叫‘补铁’,给庄稼这么喂,准长壮。”
云竹蹲下来,从腰间解下把银质小铲,轻轻往幼苗根部松了松土:“昨天埋的‘聚灵阵’也起作用了。”他扒开表层的薄土,露出下面按北斗七星形状排列的铜线,铜线末端连着块鸽子蛋大的玉佩,玉佩在土里也泛着光,“这阵夜里能聚点月华,虽然比不得青云山的望月台,好歹够它撑过危险期了。”
正说着,王大爷扛着锄头从篱笆外路过,裤脚沾着露水,看见他们仨围着菜畦打转,忍不住停下脚:“这草金贵得很?我看你俩跟伺候老祖宗似的,一天浇八遍水,还搭个棚子挡太阳。”他往菜畦里瞅了瞅,“跟我去年种的金丝楠幼苗似的,就是没它娇气,我那苗被雨浇了三天都没事。”
“大爷,这草可比金丝楠金贵多了。”云松合上古籍,语气难得带了点郑重,“青云门有位玄尘长老,十年前修炼时走火入魔,经脉里的灵力堵成了死结,全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月心草的汁液能化开。门里找了三年,才在昆仑墟的冰层下挖出三粒种子,这是最后一粒了。”
王大爷愣了愣,扛着锄头往前走了两步:“听着跟咱村李寡妇的‘气郁症’差不多?她前阵子总说心口堵得慌,喝了我泡的山楂酒就顺了……要不我也给这草灌点?”
“可别!”韩小羽赶紧摆手,想起昨天那只冒失的芦花鸡,啄了口叶子就被灵草的寒气冻得打哆嗦,“这草娇气着呢,昨天被鸡啄了口叶子,当场就蔫了半截,我守了半夜,给它喂了三滴灵泉水才缓过来。”他指了指菜畦边的竹篱笆,上面缠着几圈红绳,绳结打得古怪,“云竹说这是‘驱秽绳’,能防鸟兽,还能挡不干净的东西。”
云竹突然“呀”了一声,手里的银铲都差点掉地上:“根!长出须根了!金色的!”
几人赶紧凑过去,扒开根部的浮土,果然看见几根发丝细的根须从茎秆底部钻出来,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极细的金丝,正慢悠悠地往腐叶土里扎。韩小羽赶紧舀了半勺营养液,滴在根须旁边,那些根须像是有灵性,立刻朝着液滴的方向舒展,尖端还微微颤动,像是在“尝”味道。
“成了!”云松抚着胡须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地球土壤的适配性比预想的好三成。照这速度,再过三天就能移植到青云山的灵田里,存活率至少能提至五成。”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白色的药丸,“这是‘固元丹’,捻碎了掺进营养液,能让根须长得更牢。”
云竹摸出个巴掌大的玉牌,轻轻插进幼苗旁边的泥土里,玉牌上立刻显出一串淡绿色的数字:“灵力吸收效率37%,比昨天涨了12%!”他把玉牌拔出来递给韩小羽,“你拿着,夜里多盯几眼,要是低于30%就加半勺营养液,高于40%就少浇点水,它怕撑着。”
韩小羽接过玉牌,触手温润,上面的数字还在微微跳动,像颗小心脏在跳。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院里跑:“我把太爷爷留下的铜香炉找出来!那里面的香灰烧了几十年,都是正经的松香柏木灰,说不定有奇效!”
云松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菜畦里迎风轻颤的月心草,对云竹笑道:“你发现没?这草在他手里,比在观里的灵田长得还精神。”
“可不是嘛,”云竹挠了挠头,“昨天我试着喂了点灵泉水,它反倒蔫了,韩施主用自家井水掺腐叶汁,立马就支棱起来了。”他蹲在菜畦边,小声对月心草说,“你是不是也觉得青冈山的水土亲?”
韩小羽抱着铜香炉从院里跑出来,香炉里的香灰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他蹲在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捻了一撮灰撒在根须旁,月心草的叶片竟轻轻往他手边靠了靠,像在撒娇。
“你看你看,它认人!”云竹兴奋地拍着大腿,“这草有灵性!”
日头渐渐升高,菜畦里的光珠开始蒸发,化作淡淡的白雾,裹着灵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往上飘。韩小羽忽然想起云松昨天说的话——月心草在洪荒时期,是昆仑山上的寻常灵草,后来灵脉枯竭,才成了绝种的稀罕物。他低头看着那些金色的根须往黑土里钻,忽然觉得,或许不是地球的土壤养不了灵草,而是灵草早就等在时光里,等着有人用烟火气把它重新唤醒。
中午时分,李婶端着个粗瓷碗过来,碗里是刚熬好的玉米粥:“小羽,云道长,歇会儿吃点东西。”她往菜畦里瞅了瞅,“这草真能治病?我家那口子前阵子干活闪了腰,贴了膏药也不管用……”
“婶,这草是治灵力淤积的,跟闪腰不一样。”韩小羽接过碗,递给云松一碗,“不过等培育成了,说不定能研究出别的用法。”
云松喝着粥,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坡:“那里的腐叶土更厚,说不定能试试种‘星叶草’。”他翻到古籍的另一页,“星叶草能安神,要是能在地球存活,村里的老人就不用总失眠了。”
“那得先把这株养活了再说。”韩小羽舀了勺粥,目光又落回月心草上,“下午我去后山挖点腐叶土,再找点青苔铺在根须上,保准比现在长得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篱笆,在菜畦里投下细碎的光斑。韩小羽蹲在菜畦边,手里拿着玉牌,看着上面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云松在田埂上画新的聚灵阵图,云竹在旁边帮忙剪铜线,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远处玉米地的沙沙声,还有王大爷哼的不成调的山歌。
月心草的第六道银边正在慢慢显形,金色的根须又往外伸了半寸,牢牢扎进青冈山的黑土里。韩小羽忽然觉得,这场跨越亿万年的培育试验,或许不只是为了救活一株灵草,更是为了让那些失落的时光,重新在人间烟火里扎根——就像这株月心草,它曾属于洪荒的灵脉,如今,也属于青冈山的菜畦,属于他手里的铜香炉,属于王大爷的玉米粥,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日升月落。
傍晚时分,韩小羽给月心草浇了最后一遍水,盖上遮阳的竹帘。云松和云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山,临走时,云松忽然回头说:“等这草移植成功,我让观里送些种子来,咱在青冈山开辟块试验田。”
“真的?”韩小羽眼睛一亮。
“真的。”云松笑着点头,“说不定过个十年八年,青冈山的灵草能长满山坡,到时候,咱就不用再去昆仑墟找了。”
云竹挥了挥手里的玉笛:“我们明天再来!带新的营养液配方!”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竹笛声远远传来,调子是《清心引》,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轻快。韩小羽站在菜畦边,摸了摸怀里的玉牌,上面的数字稳定在42%。晚风拂过菜畦,月心草的叶片轻轻摇曳,像是在跟他说晚安。
他知道,这场试验才刚刚开始,但他心里踏实——青冈山的土够肥,水够甜,人心够暖,连洪荒来的灵草,都愿意在这里扎根。或许用不了多久,青云门的典籍里,就会多一页记载:地球青冈山,可育月心草,以烟火气养之,得活。